杨富媳妇说:“有了孩子,就再分不开了。其实我也很矛盾。我姨父说等杨富出来,他想办法把他弄进钻采公司,让我好好管他。咱妈也说孩子生下来不用我们管,她拉扯。我现在非常反感妈和我姨父。”
“哦,是这样。”爱玲打断杨富媳妇的话,说:“妈吓坏了,担心你不生这个孩子。”
“妈说的话有几句真的?我根本没对她说什么。我只是吓唬吓唬杨富。他也不小了,总不会不在乎孩子吧。都怨妈,现在还把他娇惯的,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噢,是这样呀。那好,你好好注意身体,生了小孩,我再回来看你。”
啊,婚姻,像条纽带,只要两个人结为夫妻,便和他(她)血脉延伸的亲情连接了起来,便和俗事连接了起来。
当初,爱玲在穷困时曾经想,贫困让亲情远离了她,以后,她再也不会涉足亲情的事务,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想不到这原来只不过是当初的一种想法而已。是呀,这些事情是客观存在的,主观无法改变。只要你准备或者已经步入了婚姻,你就同时得准备被这些事纠缠,逃不掉的。
生活就这样延续着,在繁忙的工作和琐碎的日常生活中,情感铺成一阶阶攀登的阶梯,同时又缠绕出了一个个巨大的包袱。
杨飞不再满足于给别人打工,尽管像他这样的情况步入白领已经很不容易,令人羡慕不已,但是这不是他最终的追求。
人们常说人活着无非是为名和利。其实对于有些人不完全是这样。他们为了内心深处那份向往,去追求、去奋斗最终得到心灵的幸福。
杨飞想在家乡干一番事业,同时希望自己能对家乡的经济发展作一点贡献。
多年在外漂泊,商场拼打,使他对家乡的落后有了许多认识。而最主要的就是人的思想观念。这几年,随着石油资源的开采,经济的确发展了,但是整体结构薄弱。人和人之间贫富距离拉大,一部分钻家乡发展空子很快暴发起来的人,带着资金到外地发展去了。他们为什么不愿在小城发展呢?
还有家乡有许多土特产,以很低的价格,原始地向外走。深加工的工厂没有一个象样的,能形成规模的,全都小打小闹,不成气候,还一窝蜂地上。由于设备简单,还有相互恶性竞争,而经营、管理等方方面面全都跟不上,最后只能全军覆灭。
同时家乡的土地荒芜越来越严重。一是因为土地贫瘠产量低,辛劳的耕作也只能维持个温饱,没有余钱供孩子上学。虽然土地税减免了,学杂费减免了,可是物价在上涨,学生食宿标准在提高,农民的负担还是没有减轻。二是人心浮躁,大家都不想脚踏实地发展,而想飞着觅食。有才能、有能力的人,还有廉价的劳动力一并向外流失。一个地方要发展,说到底需要资金、人才、人力。这些现在都流走了,怎么才能留住呢?
很多事情杨飞都作了很深入的思考,虽然还不是十分成熟,但他还是决定起步,从农产品深加工入手。他明白自己的财力、精力还有能力都远远不够做这事,必须物色几个合伙人。
刘建平当兵回来被分配到县农业局。小城的事他比杨飞熟悉一些,于是,杨飞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一切都开始了运转。杨飞想将来哪方面不懂一定要聘请哪方面的专家,要用与世界接轨的现代化企业经营和管理。无论这份事业会有多么艰辛,他一定要支撑下去,决不能半途而废!
秋季来临时,一切准备都有了眉目。合伙人有经济实力雄厚的,有才能很高的,还有政界有权力的。该申报的、审批的都在运行。杨飞似乎看到了发展的曙光。中国经济的发展似一条巨龙,昂首于世界东方之林。这个正要办起的大企业,准备雄立中国大西部,知名全中国乃至世界!
路惠申报了承包家乡村北那片荒沙地植树造林的项目,曾经热衷这项事业的亚玲也加入了进去。有国家政策的大力支持,加之他们对这项事业的热爱,不远的将来应该会有所成就。
十一月份,爱玲启程到北京考取心理咨询资格证。临行前,她忽然抱住杨飞,很久很久不撒手。
杨飞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就有些烦,可怎么也推不开她。最后,竟然发现她满脸的泪水。
“怎么了?”杨飞问。
爱玲摇了摇头。
“考完试多玩几天。”
爱玲点了点头。
爱玲也不知道最近心情会如此低落。不过,在学业上她很自信。就像当初报自考,她只有高中文化却报了本科一样。这次她没有报心理咨询员,直接报考了心理咨询师。但她相信自己一定能通过,然后她要在实际的工作中向更高的学位进取。因为她热爱这门科学,热爱这份事业。用爱付出,会自然而然有收获的。
考完试后,她并没有去游玩,一个人有什么好玩的呢?她坐上了回家的飞机。
她没有告诉杨飞今天回来,她习惯于一种简单,来则来,去则去。杨飞那么忙,就不要在自己的事情上过于打扰他。
坐在飞机上,她的思绪慢慢拉开。这一段时间心情不好,大概和杨飞网络那头的那个她有关吧。
爱玲忽然羡慕起了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他们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到老了依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爷爷奶奶现在生活在了公公婆婆身边。爱玲上次回家,看到爷爷奶奶像两个小孩子一样在玩扑克牌。爷爷戴着老花镜,奶奶把牌凑在眼前。两人谁也不让谁。爱玲让他们吃饭,一把没玩下来,他们不吃。多么幸福呀!
婆婆公公经历了大半辈子吵闹,现在两个人亲近多了。相互间的关爱,别人能明显地感觉到。
父亲母亲呢,忙碌了大半辈子,儿女都有成就了,心放宽了,经济也好转了,幸福的日子自然而然开始了。
爱玲忽然想:我什么时候能像他们那样老呢?老了后依然和杨飞相依相偎呢?想到这里,她的眼中就有了泪水。
柳虹终于抵不过世俗,也要结婚了。婚姻是什么?看着正在恋爱的他们那样的幸福,爱玲忽然不明白感情上的事了。她想到自己和杨飞当初是那样的惊心动魄,而今也平淡的和所有平静的婚姻一样了。杨飞不是照样和别人的共同语言多于和她的吗?
爱玲记起托尔斯泰的一句话: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情终身不渝,就好比说一根蜡烛能点得像人的寿命一样长。这说明什么?难道婚姻是因为爱情结合,却不能用爱情来维持吗?这么说来自内心的爱应该是没有对和错的了?难道如今这样的婚姻制度不合理吗?那么,怎样的婚姻制度才算合理的呢?
爱玲一路这样想着。但无论她怎样能够理解爱,杨飞对别人的那份感情还是让她十分伤痛。冰冷的客观理论和人的感情、心灵感受是不能相容的,否则,爱玲的心怎么会如此疼痛呢?她有些惘然不知所措。
而此刻,杨飞和毛毛虫在宾馆见了面。
他们的见面非常平静。毛毛虫因为工作上的事在宾馆开了房,于是就打电话约杨飞出来,杨飞就来了。
网络上那么久无所不及愉快的交流,见面已经是一种必然了。尽管杨飞无数次告诫自己,感情像洪水猛兽一发就会不可收拾,所有一切都应该扼杀在萌芽状态中,他必须对自己的婚姻负责。他觉得自己现在和爱玲的感情是亲情大于爱情,那么就只能用责任让这种感情永远清纯。然而,他还是无法抗拒心灵中这份激动。
他们见面问过好后,就很自然地攀谈起来,没有一点陌生感。原来虚拟的网络世界一样可以使人亲近。
杨飞提到了他的家,他的妻子,说他很爱他的妻子,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毛毛虫哭了,不知道是因为感动还是心中难过,她的确是一位好姑娘。
杨飞说:“你和我的爱人是两种不同性格的人,但我一样喜欢。你和她对我的帮助、影响都很大,也许在那个属于爱情的年代认识你,我会选择你,可是错过了。我不能伤害,你这样一个清纯的好姑娘,我也不能伤害我的妻子。但是,我很爱你。”
毛毛虫含泪笑了,说:“我也是,我知道你有家庭,你爱你的她,但我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不过,我不会破坏你的家庭的,同样是因为爱。我会把这份爱在心中保留一辈子。以后,我们再不提爱,就是朋友,你就做我的杨哥吧,像亲哥哥一样。”
啊,就这样结束了吗?感情往往会冲破理智的界限。谁知道呢!
毛毛虫又说:“好了,不说它了,你抱抱我吧。”
杨飞迟疑了一下,走过去抱起了她。
她像一块胶,黏在杨飞身上很久很久不肯下来。他们感受到了彼此的心跳,彼此的爱……
爱玲下了飞机直接打的回家。路过一个饭店时,她忽然想喝黑米粥,于是就下了车穿马路走过去。忽然她呆在路中间不动了,她看到一个漂亮、时尚的女孩,挽着杨飞的胳膊,两人亲亲昵昵从宾馆走出来。
世界不存在了。爱玲忽然想到家中还没有一间大书房,一个大书柜,还有许多她想看的书也都没有看;杨飞还没有带着她沿着当初流浪的路再走一回,杨飞曾答应过要带她走一回的……她觉得自己的鲜血凝固了,心脏忽然停止了跳动……她轻轻地倒了下去,就在倒下去的那一刻,她看到杨飞用力甩开那个女孩的手,向她扑了过来……
然而,来不及了,一切都已来不及了,一辆疾驰的车已经来不及刹车,撞在了倒下去的爱玲头上……
……
曾经许多人都以为还没有结婚、满身青春朝气的杨飞一下苍老了许多。满脸的胡茬、疲惫的眼神传达着他的心情。
透过病房的玻璃窗,天上有块白云遮住太阳在悠悠地飘。
杨飞默默地凝视那块白云,泪水在眼中打转。“不,亲情有,爱情也在!”泪水流进他的心中。
“醒来吧,爱玲,你不可以变成一块白云,你不可以这样惩罚我;醒来吧,爱玲,我对你的承诺还一样也没有兑现;醒来吧,爱玲,你不能如此脆弱,你不能带走我的心,扔下我的肉体怎么办?!你的理想还没有实现,我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上苍呀,你不可以这样残忍!”
白云飘过太阳,一缕阳光刺痛了杨飞的眼睛。杨飞急忙转过身,跑进病房,扑在爱玲床头,俯下身子吻着她的脸颊,激动地说:“爱玲,你看,太阳出来了,真的,你不会变成白云,那白云飘走了,太阳出来了……”
爱玲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她会醒来吗?明天,对她,会是什么样子呢?
2006年5月17日早完稿
2006年9月2日输入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