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已近十二点钟,杨飞给爱玲打完电话,就坐在电脑前,望着这个灰着的QQ头像心情十分沮丧。忽然,那个头像闪亮了。
杨飞高兴地有些昏眩,急忙向她问好。
胡杨:你好!
毛毛虫:你好!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胡杨:你不是也没有吗?
毛毛虫:我在赶写一篇稿子,刚写完,上来看有没有夜游神。呵呵,抓着你了。
胡杨:哈哈,抓着干什么?
毛毛虫:教训呀!写得我累的,找个对象出出气。
胡杨:小丫头片子,想训人出气?哈哈,训吧!
毛毛虫:呵呵,这么晚了不陪你媳妇睡觉干什么?在家?在公司?
胡杨:在家。媳妇回娘家了,我一个人。
毛毛虫:噢,在想她呀!你媳妇真幸福,感情这么深!
胡杨:不是,想你!
毛毛虫:呵呵,不会吧。网络是虚拟的,你不可以随便相信别人的,包括我。
胡杨:是吗?可是网络两头的人是真实的。问你一句话,可不可以回答。你结婚了吗?
毛毛虫:干什么?查户口?
胡杨:不,只是想知道。
毛毛虫:没有,能不能告诉我你爱人做什么工作?
胡杨:家庭主妇。
毛毛虫:不会吧,骗我。
胡杨:是真的,骗你干什么,她在家带小孩。
毛毛虫:噢,那你要多关心她,待在家中很闷的。
胡杨:我知道。我对她很好,我很爱她。
毛毛虫:呵呵,爱是要有行动的,不只是口头上说说。
胡杨:我知道。你有对象吗?
毛毛虫:没有。怎么?有适合我的?要给我介绍吗?
胡杨:为什么没有?
毛毛虫:不为什么,一个人自在。
胡杨:噢,倒也是。
毛毛虫:最近工作顺利吗?
胡杨:还可以。谢谢你,你呢?
毛毛虫:可以。继续努力。
胡杨:和你聊天真开心,而且还让我学到了很多知识。
毛毛虫:我也是。我从来没有和别人像和你这样聊这么久。
胡杨:我也是。
毛毛虫:快一点了,休息吧。
胡杨:好吧,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上完课回到家中九点四十左右。
毛毛虫:我的时间不固定。你的上进心让我钦佩,等着步步高升吧。
胡杨:谢谢。惭愧文化不高,你可以发短信给我。
然后杨飞把自己的手机号发了过去。
毛毛虫:好吧。
胡杨:可以视频聊一会儿吗?
毛毛虫:不可以,呵呵,我没有视频。
胡杨:我也没有。那发张照片吧。
毛毛虫:不行,丑得怕吓坏了你。
胡杨:哈哈,不会,我有心理准备,发吧。
毛毛虫:不行。
胡杨:不会是真的丑得见不得人吧!
毛毛虫:是真的。怎么?丑了就不和我聊天了吗?
胡杨:不是,丑就丑吧,没关系,又不是找老婆。
毛毛虫:你别激将,我不会上当的。
胡杨:哈哈,不敢发?可见是丑得厉害了。以后我就叫你丑丫头了。
毛毛虫:呵呵,我接受。
胡杨:那好,丑丫头,晚安。
毛毛虫:晚安。
又发了一个再见的QQ表情。
下线关了电脑,杨飞十分快乐、满足,他渴望着明天网上的相遇。以前,他们聊的最多的是工作、事业、社会上的事情,最近他们开始聊起来各自的私生活。杨飞原来以为只是随便聊聊便各奔东西,没想到现在成了如此强烈的挂念。他想见到她,很强烈的那种想。
爱玲在娘家待了一个星期,便急着回来了。她担心杨飞在外面会吃不舒服,一个人在家会孤单。路惠的事勉强给父母说通了。那天爱玲又单独和父亲谈过。父亲不住地叹气,什么也没说。像当年爱玲的事情一样,哥嫂、姐姐、姐夫能到齐的全都到齐了。他们问过路惠的意思后,一致给父母做工作。时代的确是不同了,一切都在向前发展,婚姻的观念也在改变。然而,爱就是爱,真实、真正的爱出现时像天使一样,清纯的超越世俗,超越本是它赖于生存的物质,哪怕最终被证明是一个不计后果的错误,这个错误也是值得犯的,真的,爱原本就没有对错。人的一生能产生一次如此强烈的真爱,真的很不容易,好好珍惜吧!
路惠的事终于说好了,明年秋后举行婚礼。之所以拖到明年秋后,是因为家里想先盖房,把媳妇娶进新房中。家中计划建两层楼房。村中已经建起几处楼板房,钢筋水泥做的材料,白瓷砖表了面,干净、清爽。路惠执意要建两层楼房,父亲也觉得两层高高的好,家中经济也够建楼,于是就这样定了下来。
现在建房简单,向外一承包,等建好了一验收就完事了。不像以前建房要自己动手,盖好一处房子要蜕几层皮,把盖房列为人生的一件大事。现在有钱就够了。唉,这些比土坯房子排场多了的小洋楼一建起来,农村多年来用土坯、木材建成的冬暖夏凉的房子也许又要成为历史了。
爱玲回到家中杨飞并没有多么高兴,也没有当年贫穷时分开几天再见后的欢愉。也许是因为有电话、手机联系,对方的气息一直在身边。小别胜新婚的感觉一点也没有了。也许网上的她影响到了杨飞的现实生活。总之,爱玲感觉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失落和冰冷。也许,经济条件好了,这些物质上的东西加大了人情的距离?爱玲感觉到杨飞在变化。
过年这几天不是很忙,杨飞带爱玲和孩子回老家给爷爷奶奶和父母拜年。杨富结婚了,有了比较,杨飞是老大,应该给弟弟做个好榜样。
全家人都很高兴,只有杨富的媳妇不太好相处。不知道为什么她老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爱玲就觉得好笑,只不过一个企业的员工,值得这样吗?
几天后,爱玲知道了他们关系并不好,不好的原因很多,主要是因为谁对谁的感情都不真。
杨富的工作经过方方面面的周旋,年纪轻轻工龄不长但依然成了一个农村土地所所长。爱玲不明白他用什么方式捞到实惠。总之,他额外收入多,手头上的钱多,于是,就经常在外面找别的女人。
有一次被媳妇抓了个正着,两人闹得很凶。他媳妇回婆家找父母理论,已是夜晚,杨振业不在家,却又正好将婆婆和她姨父抓了个正着。
从此,杨富媳妇在杨家抓到了把柄,出现了不与家相容的这种局面。
不过,她和爱玲相处极好,有什么话就给爱玲全说了。爱玲很敏感,加之又学了这么久心理学,她对人的心理把握很准,很会提问,也很会为她人着想,能说到别人的心里去。她给杨富媳妇做了许多开导,让杨富媳妇在杨富身上多花一些工夫,因为家庭的幸福和稳定,对一个人的发展有着决定性作用。既然已经组成了一个家庭,就要对它负责任。她让杨富媳妇多管管、多关心关心杨富。
母亲在杨富媳妇面前的那种神态,是害怕?是羞愧?啊,母亲也尝到了那种被辱的滋味了吗?即使她做的事是错误的,但她也一定有为自己辩护的理由。母亲呀,事实都会让您这样疼痛,那么,您当初给另外一个女人子虚乌有的罪名时,就没有想到她的痛吗?
杨富媳妇把她看到的、听到的全给爱玲说了,还有她刚结婚时母亲给她说的许多爱玲的坏话也全给爱玲说了。她以为爱玲听到这些会对母亲施行报复,没想到爱玲却对她说:“算了吧,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母亲的所作所为也许是有原因的,也和她所处的那个时代有关。我们知道了她的事情已经让她很难堪,也够她受了。咱们以后不要再提了,好吗?家和万事兴,咱都经营好自己的婚姻,过自己的日子吧。”
杨富媳妇沉默了一会儿,说:“嫂子,你真让我感动。是呀,和别人有隔阂自己心里也并不好受。谁都不喜欢乌烟瘴气的生活。嫂子,我听你的。”
这个年过得真好。杨富夫妇先去了杨富媳妇娘家拜年。杨飞一家又在家和爷爷奶奶、父母亲待了几天。一家人都很疼爱这个小孩,大家愉快地逗她玩,舍不得让他们走。可是,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工作,不能再待了。
这天临走时,婆婆拉住爱玲的手,含着泪说:“爱玲,杀人犯表现好了也有减刑的时候,无论什么对错都不要放在心上……”啊,婆婆没有多少文化,却这么会说话,一句话包含了多少意思呀!
爱玲点点头,没有说话。是呀,话说开就行了,大家好好相处,为什么一定要计较过去,弄得每个人心里都不舒服呢?算了吧,生活中有多少有价值的事情值得去做,计较家里的那些个小事情干什么!亲人就是对待我们再怎么不好,也绝对不会安什么坏心眼,他们多半是出于恨铁不成钢的怨恨而已。原谅他们,尊敬他们,孝顺他们吧!
爱玲这次回家的表现让杨飞很满意。上次杨富结婚她的表现让他十分难过,他以为那个曾经善良的爱玲不复存在了,尖酸、刻薄,占去了宽容、善良。没想到他心中的那个爱玲还在,没有变。杨飞忽然感到很感动,很安慰。
啊,原来丈夫想得到妻子的爱不仅仅是表现在自己身上,只要有他血脉延伸的地方,他都需要,而且也都能感受到。
“不该再对网上的那个她投入太多的感情了。”杨飞忽然这么想。“难道对她的感情有与对爱玲的不满在里面吗?”杨飞想到这里心里忽然紧张了一下。
看来,人的潜意识之中的许多压抑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发泄出来。但是,杨飞已经有些放不下虚拟世界中的她了。她给他的生命里注入了多少活力呀!无疑,她的闯入已经侵犯了他多年来对爱玲的那份单一、纯挚的爱。他将怎样面对爱玲?面对那个虚拟世界中的她呢?
十二
精神上的痛苦远不及衣食无保的物质之苦明显。无论在别人的眼中还是自己的体悟中。当饥饿要夺取人的性命时,再崇高、伟大的精神都没了依托的对象。从某种意义上说,物质的贫苦其实已经同时附有精神之痛。因物质之苦存在的痛其实已经是双重的了,而精神之痛在物质富足的掩盖下就只有它的单一性。
然而,两种痛的杀伤力是一样的,一样会使当事人崩溃!
爱玲还是发觉了杨飞这么久和她很少交流的原因了。
这天已是夜晚十二点钟,爱玲周期性的肚子疼又发作了,疼痛难忍。她勉强起来准备插电热暖煲焐一焐,却发现杨飞神情专注,脸上洋溢着许久见不到了的爱情的幸福。
杨飞很久以来晚上都睡得很迟。爱玲一直以为他在网上学习或者是在读一些商业上的书籍。可现在他怎么了?
爱玲轻轻地走了过去,站在他身后。杨飞一点也没有发觉,他正在和毛毛虫聊天。
爱玲看到:
胡杨:你想我吗?我真的很想你。每天打开你的照片看很多次。哈哈,真丑呀。丑丫头,打算什么时候见我?
毛毛虫:真的吗?呵呵,不会是在骗我吧。我也很想你,很想见到你。我每天也打开你的相片看。你也不帅呀,彼此彼此。呵呵,现在还不能见面,我觉得你和我都不够冷静,等我们都冷静下来,能平静地面对面坐着聊生活、家庭、事业时,我就见你。
胡杨:唉,还是不见,你折磨我呀?
毛毛虫:你得确定一下我们现在这样的性质。
胡杨:性质?什么性质?你是说网恋吗?
毛毛虫:呵呵,你记着,你是有家室的成功男士。你说过,你很爱你的她,可不能伤到她呀,杨哥!
杨飞停下在键盘上操作的手指,呆呆地看着屏幕,陷入了沉思。
爱玲惊呆了。怎么可能呢?“杨哥”,看来他们感情已经很深了。其实,毛毛虫这个网名爱玲很早就见过。有时候她洗衣服或做饭,出来进去也看到杨飞和她聊着。
很久以前,有一次她问过杨飞。杨飞告诉她,说这个网名叫毛毛虫的人是一个小丫头、记者,她告诉他许多有用的东西,只是一个很好的说话对象。爱玲当时还开玩笑说:“不许心里有感觉,不许见面!”杨飞也笑了,说:“你以为我还十八岁呀!”
现在看来所有的事情都有发展的可能。即使网络上的那些话是虚假的,可杨飞的神情……
这一惊,爱玲的肚子不疼了。也许对于敏感多疑的她能迟钝、麻木这么久,自己也无法理解,精神上一时受到如此的打击完全淹没了肉体的疼痛。她看着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的杨飞,一时间不知所措,爱玲默默退回卧室。而杨飞,竟然自始至终没有发现。
这一夜,爱玲彻夜失眠。也不知道杨飞过了多久才进来躺在她的身边。她想过前不久自己看过女作家王海鸰几本关于婚姻、家庭的小说,写得很现实、很深刻。婚姻需要经营,女人在婚姻中丧失自我,迷失自己在社会中的价值也是婚姻失败的一个原因。爱玲对婚姻也作过很深入的思考。但是,所有的一切并没有什么定律,主观的东西没有办法客观化。事情具体到某一个人时,她的感受永远不会有人身同其感的。爱玲记得她还在哪本书上看过,夫妻背叛有三种:心的背叛,身的背叛,心身的背叛,其中最严重的是心的背叛。是呀,心都远离了,却依然占据着身体,真的太残酷了。
爱玲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些。
看着身边熟睡的杨飞,她忽然感到很陌生。以前贫困的时候,杨飞说过晚上不把她搂在怀中就睡不踏实,睡不着。现在他几乎是倒下就睡。要不是她主动碰他,他似乎根本想不起来碰一碰她。
爱玲原来以为是因为工作太累。“感情也许早已有了危机,路爱玲呀路爱玲,你原来是如此的迟钝!”爱玲心中十分难过,眼中却流不出一滴泪水,她只觉得心一次又一次痉挛。
她靠在床头坐着,脑海一片空白。
很久了,她在心中问自己:“有那么严重吗?”
回答她的是寂静的黑夜。
爱玲最近不住地看心理学关于婚姻、家庭、感情方面的东西,一边在网络上搜集着关于网恋的书籍、文章和对网恋的分析。
原来,她太小看网恋这件事了。网恋早已不再是青春躁动的少年的专利了。随着互联网在写字楼、家庭的迅猛普及,越来越多的成年人陷进网里,恋在其中。
网恋,让一些婚姻中的男女忽略了责任,缺少了承担。他们莫名其妙地为网友的留言、短信而情绪饱满,跌入深谷,甚至想入非非。已婚者的网恋问题,正像一颗毒瘤,侵蚀着健康婚姻的肌体。
“啊,网恋会这么严重吗?怎么可怕的事情都让我遇到了呢?我原以为我的婚姻固若金汤,想不到原来是这样的脆弱,这么轻易就亮起了黄灯。我苦苦经营了十年的婚姻呀!”
爱玲的难过,似乎超过了她人生经历的任何一次打击。
这一段时间,她睡不着,吃不下。人明显憔悴了许多,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
这虚拟世界的感情冲击,并不亚于现实真实的打击。
爱玲把这件事又窝在心里,不知道如何开口说。她怕被抛弃。
多年来的苦苦奋斗让她得到的那些自信又没有了,她又回到了那个无比自卑的状态。
她想,还是不要把事情说破,让杨飞自己醒悟。
前不久,她和柳虹聊天。柳虹提到现在社会婚姻的不稳,外面诱惑太大。爱玲还很洒脱地说:“如果一方背叛了婚姻,另一方就没有必要苦苦挽留了。心不在了,留下个人能干什么!”看来,理论说起来都是太容易了,事情哪会有这么简单!
她一直以来坚信杨飞永远不会背叛她,所以谈到婚姻问题时,她从来没跟自己的婚姻联系起来过。原来,那种感受,那种痛苦,除了当事人,别人根本就没有发言的权利。背叛的疼痛和初恋的纯情连神仙也没有办法制止的。
现在,当心疼得一次又一次痉挛时,爱玲才又一次感受到她对杨飞的爱有多深!近十年了,初恋的情怀似乎还一点没有变。她爱他,像千年的老酒一样醇烈,像无尽头的日子一样深远。无论什么原因让她失去他,都等于要了她的性命。她现在依然选择什么都不要,只要这份感情!感情就是感情,就像母亲爱自己的孩子,不可能为任何事情而洒脱地放弃。
这一段时间,爱玲也开始在网上聊天。有了电脑时,杨飞就给她申请了个QQ号,但她一直很少打开它。现在,她要看看网络上的男人到底是什么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