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縯和刘秀的这支部队,自称“柱天都部”。
“柱天都部”的人,感觉都是变出来的:由放牛娃变成的首领,由社会闲杂变成的将士,由落魄的皇室贵族变成的军官。
“柱天都部”简直是一支变形金刚部队。
这支变形金刚队伍的核心领导人并不是刘秀,而是“带头大哥”刘縯。
这时候,刘縯联系的绿林军部队已和他们会师舂陵,制订好了第一阶段作战计划。
计划就是先攻聚,再打乡,然后占县,最后攻城。循序渐进,以农村包围城市。
路线是:长聚——唐子乡——棘阳——宛城。
就在刘縯和刘秀即将离开舂陵,按计划行动时,母亲突然得急病死了。
那时候,人们对丧事的重视程度很高。《汉书》记载:“方今之世,奢侈罔极,靡有厌足……车服、嫁娶、葬埋过制,吏民慕效,寝以成俗”。
普通人家,为了一个葬礼,都可以倾家荡产,何况,又是刘汉宗室子弟。
有一幅从汉墓里出土的《丧葬出行图》,恰好反映了当时南阳的送丧习俗: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前,一个骑马的人,肩扛铭旌带路,其后光轺车就跟着六辆。
普通的母亲都能享受这样的葬礼,何况,是一个守寡多年,含辛茹苦把儿子拉扯成人的母亲?
紧迫的形势,让刘縯和刘秀来不及为母亲置办丧事,他们的母亲最终由娘家人安葬。
他们,要争分夺秒,为新莽王朝的乱世送葬。
刘縯和刘秀的兄弟姐妹们,强忍着悲痛,连夜上了攻打长聚的路。
在路上,或许,他们会流着眼泪,唱道:
我看到爸爸妈妈就这么走远
留下我们在这陌生的人世间
不知道未来还会有什么风险
我想要紧紧抓住她的手
妈妈告诉我希望还会有
看到太阳出来——
妈妈笑了——
天亮了——
天亮了,他们第一次走上了战场。
人的一生,都有第一次。
有的人第一次打仗,就死了。
有的人打一辈子仗,连伤也没受过。
有的人第一次打仗,就有赤兔马可以骑,有的人第一次打仗,是骑着牛上阵的。
当时马的价格比较贵,加上兵荒马乱,马一乱,就更紧缺了。“柱天都部”的马不太够用,刘秀的风格很高,先把马紧着更需要的人:“我骑了二十八年牛也挺习惯的,虽然速度慢点,但操控性良好,上手,就先凑合凑合吧。”
骑着牛的刘秀并不比骑着马的人差,在第一次的战斗中,碰上了一名新野的军官。这名军官看到刘秀,哈哈大笑:“你这是什么坐骑啊?和我的宝马比,就是一拖拉机。”
这名军官笑得太早了。
他不知道刘秀的拖拉机是奔驰牌的。
杀了这名新野的军官,刘秀的奔驰牌拖拉机才算退了二线,总算骑上了马。
没有枪,没有炮,敌人帮我们造。
没有马,只能把敌人拉下马。
把敌人拉下马是需要动力的。
起义军的原始积累阶段,动力是什么?光复汉室只是理想,或者说是口号,是领导者的终极目标。对那些豁着命往前冲的兵卒来说,最直接、最本能的动力,就是电影《投名状》中,李连杰率领的兵攻城时喊得那三句话:“抢钱!抢粮!抢娘们!”
由于审查尺度原因,该电影在国内院线上映时,改成了:“抢钱!抢粮!抢地盘!”
抢地盘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抢到地盘后的好处,得实惠。
起义军拿下长聚和唐子乡后,出事了。
狐朋甲和人打起来了,自己人。
被狗友乙拉开后,狐朋甲愤愤不平地擦了擦鼻血:“明明是我抢到的玉,那个王八蛋非说是他的!”
狗友乙安慰他:“算了,那个人好像是绿林军那伙的,过去都是土匪,再说,刘縯和刘秀不是告诉咱,不能抢人家老百姓的东西嘛。”
“别傻了,人家都抢!”狐朋甲狠狠吐了口唾沫,“别说抢东西,还他妈抢人呢!”
“绿林军还说咱比他抢得多呢!”
“咱跟着刘家弟兄打天下,弄点好处有啥不对?刘家的人也弄了不少。”
狐朋甲的气还没消,部队里又发生了更热闹的事:刘秀被绿林军的人围起来了。
“你们宗室的人分东西分得太多!”绿林军的人喊。
“不拿出来我们就没完!”
“农民军血汗钱不能拖欠!”
刘秀解决这类问题的能力,大大强于如今的信访干部。他立刻下令,让宗室的人把战争中得来的财物交出来,大家平分。
绿林军高兴了,拍手称快:
你拍一,我拍一,我分了只金公鸡。
你拍二,我拍二,我分了个孔雀蛋。
你拍三,我拍三,我分了块白玉砖。
分了东西,打仗的劲头就上来了。为了分到更多的东西,他们决定服从指挥,进攻棘阳县。
攻城的前一天晚上,营地里都是磨刀的声音。
就在不久前,这些磨刀的人,磨的还是锄地的锄头,铡草的铡刀,现在,他们磨的,是杀人的刀。
一群人变成另一群人,其实很容易。
把天使关黑屋里面饿一礼拜,准变成魔鬼。
何况,他们本来就不是天使,只是一群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他们要去烧杀抢掠的地方,生活着一群和他们曾经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