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阳县县令岑彭,在起义军的磨刀声中猛然惊醒。
他推了推身边的妻子,轻声说:“你听见了吗?”
熟睡中的妻子以为丈夫在说梦话,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岑彭没有睡,他悄悄起床,披上盔甲,摘下挂在床头的宝剑,来到院子里。院子里有一口井,岑彭把剑从鞘里拔出,放在石头井沿上磨。
棘阳县外,磨刀的有千万人。棘阳县内,磨剑的只有一人。
一个人磨剑的岑彭有点孤独。
岑彭是在棘阳长大的,他不像刘縯和刘秀,身上流淌着刘汉皇族的血液,曾有着显赫的家世,也不像绿林军中那些亡命之徒,烧杀抢掠只图自己快活。新莽王朝虽然腐朽黑暗,但他依然感谢这个王朝对他的知遇之恩。因为在这个王朝里,他才有了县令这个官职。虽然这个官职微不起眼,远达不到他的鸿鹄之志,他却依然决定为此效忠。
岑彭磨着剑,脑海里闪现着一幅幅惨不忍睹的画面。一触即发的这场战争,注定成为棘阳县难逃的劫难,自己虽有一身好本事,却挡不住千军万马。他似乎想到了棘阳县一片火海,血流成河的惨状,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妻子被人奸淫,母亲被人杀害,也不忍心看到棘阳的乡亲父老,因顽强抵抗而被人肆意屠城。
他磨剑的手停了下来,剑,被他轻轻放回鞘里。
他回到房中,本想立刻叫醒妻子,策马离去,却看到妻子睡得如此香沉。“这个贼兵并起的时候,妻子从早到晚都忐忑不安,难得睡个好觉,就让她再多睡半个时辰吧。”
半个时辰后,岑彭拖家带口,离开棘阳,去投奔前队大夫甄阜。
甄阜就是刘秀和李通当初制订的“立秋起义”计划中要绑架的那两个人之一。尽管绑架未遂,但他肯定尤其忌恨,心想:“你们起义就起义吧,竟然寻思着先绑我,我跟你们有什么仇?绑架这事好玩吗你们就这么玩?我非得把你们绑了,让你们尝尝被绑架的滋味!”
一肚子邪火的甄阜见到岑彭:“你不在棘阳好好待着,带着家眷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贼兵要攻打棘阳,我们根本没有实力抵抗,为了保全棘阳县这方水土,我只能弃城。”
“放屁!”甄阜大怒,“你这个窝囊废!是想保全自身吧?”
岑彭被甄阜骂得面红耳赤,最后,甄阜扣押了岑彭的妻子和母亲,让岑彭带着从棘阳一起跑来的宾客,赶赴沙场,带功赎罪。
起义军进入棘阳,没费吹灰之力。
那个晚上的庆功宴,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一位,是从新野县过来的刘秀的姐夫邓晨,他带着刘秀的二姐刘元,一家子都来了。跟随过来的还有他们家的宾客以及招募过来的一些人马。
另一位,则是“立秋起义”事败后四处流亡的李通。
那个晚上的庆功宴一定格外热闹。
刘秀一家是庆功宴的主角。
大哥刘縯、二哥刘仲、大姐刘黄、二姐刘元、三妹刘伯姬,加上刘秀,兄弟姐妹六人,多少年也没有过这样的团圆。
这里面,除了刘縯之外,刘秀要数和二姐刘元感情最深。
兄弟姐妹中,刘秀和二姐最聊得来。大姐早早出嫁,大哥又因为性格差异较大,和刘秀没多少共同语言,所以,从小到大,刘秀对二姐几乎无话不说
刘秀在新野的二姐家避难时,二姐待他很好,对这个惹了官司的弟弟丝毫也不避嫌,甚至还想为刘秀张罗和阴丽华的亲事。
二姐夫邓晨也对刘秀不错,《后汉书》上说“甚相亲爱”,还曾给刘秀说过自个也有造反的想法,当时的刘秀“笑而不答”。
二姐见了刘秀,笑盈盈地说:“听说你长本事了,骑着牛,就把骑马的给办了?”
刘秀说:“可能,是咱妈保佑我。”
二姐微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掠过一丝忧伤:“咱妈会保佑你的,咱爸也会。”
“舅舅,快去唱歌吧。”刘元的三个女儿跑过来,扯着刘秀的手,“快,和我妈妈一起唱歌。”
刘秀看着三个可爱的外甥女,笑了。接着,他和兄弟姐妹六人,合唱了一首《相亲相爱》:
刘黄:我喜欢一回家,就有暖洋洋的烛光在等待
刘元:我喜欢一起床,就看到大家微笑的脸庞
刘秀:我喜欢一出门,就为了个人和世界的理想打拼
刘縯:我喜欢一家人,齐心协力打天下
刘仲: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刘伯姬: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合唱:有福就该同享,有难必然同当,用相知相守换地久天长。
兄弟姐妹六人的歌很具感染力,引发了所有将士兵卒的大合唱。只有一个人没唱,这个人一个劲喝酒。
唱完歌,刘秀过去问这个人:“李通,你为何只喝酒?”
满族抄斩后,带着一个叫李松的堂弟,历尽周折才跑到棘阳和刘秀会合的李通,一脸忧伤。
李通高举酒杯,说:“刘秀,我……真羡慕你,有这么多相亲相爱的兄弟姐妹。”
此时的李通,除了李松和李轶,在这个世界上,已举目无亲。
刘縯的酒比李通喝得还多。他推杯问盏,来者不拒,眼睛喝红了,嗓子也喝哑了。
“我今天,很高兴!”刘縯对大家说,“长聚——拿下!唐子乡——拿下!棘阳,仗都没打,又——拿下!”
“好!”下面一片欢呼。
“咱——什么拿不下?”刘縯攥紧一只拳头,伸在面前,“咱——什么拿不下?来,喝!接着喝!”
刘秀的二哥刘仲劝刘縯:“少喝点吧,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刘縯差点把杯子摔到地上,“什么——就差不多了?能拿下多少酒,就能拿下多少地方!接着,咱要把宛城——拿下!先把宛城旁边的小长安——拿下!然后咱再把宛城——拿下!到时候,还是这些人,原班人马——接着再喝!”
就算刘縯没有喝大,他这话也说大了。
在小长安,有空前强劲的敌人正在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