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雁盘腿静坐在灰暗的石阶上,抱丹守元,心神合一。
走了这么久还没有一点发现,他很确信,他是陷入了“障”之中。这次没有人可以倚靠,他只能靠自己。
他是危月之雁,命主沧离。今天,他倒是第一次感激了他这悲哀的命数,因为靠着对沧离之气的追寻,他已经找到了破障之法——此障乃是魔帝妻子心中的绝望愤恨所化,万劫无期,所以那灰黑的石阶永无尽头——所以,要破此障,就需用沧离剑法,化此悲哀肃杀之气为己用。
沙雁猛然站起,双目凝神,深吸一口气,无尘起势:
“开天辟地曾有时,界柱神物封断金。
斑驳如血血迷心,祭灵祭命归天运。
帝王有心怜幼子,喋血萧墙何绝情!
痴儿难解慈父意,冷语相向严相逼。
创世土神骄狂来,再掀波澜呈辛密。
吾心吾爱泣血事,可怜天下父母心!
奈何来兮奈何去,奈何怎此一家人?”
他的沧离剑法早已练得纯熟,所以无所谓招式,也无所谓剑诀,沙雁甚至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他不过是借这个法子来抒发自己心中郁结的沧离之气吧?
土金色的无尘的剑波时而山峦叠张时而风生水起,但渐渐由一开始的灵动飘逸变得沉重,沙雁知道,障中的沧离之气已经完全被他的剑尖所控制,现在只剩最后一击——
无尘凌厉如冽风寒刃,直指天际——
“千年情劫一朝起,何为奈何何为命!”
剑尖上所顶的沧离灵气汇聚成一个蓝紫色的光球,伴着最后的剑诀震颤的尾音,猛然爆炸——
“砰!”障被炸开了,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方荒芜的谷地,草木凋零,万籁俱寂,前方只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透出几缕不怀好意的光线。
沙雁已经脱了力,但他知道,并不是因为疲惫。或者说,身体早已不算什么,真正不堪重负的,是心。
于是,强撑起心灵,沙雁缓缓走向那个山洞。里面透出的强大怨气,显示那就是目的地。
“啊!”忽然传出一声熟悉而痛苦的女声,沙雁一惊,立即飞身入洞:“凝竹!”
“呃,暗箭伤人算什么,有本事我们堂堂正正打一场!”不同的声音,却也很熟悉,沙雁心里更凉——精卫。
沙雁停在一个巨大的光柱前之前,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捏着无尘的双手不断颤抖,是愤怒也是忧虑-那光柱之上,捆着两个熟悉的身影,精卫和凝竹。
“别过来!”看到沙雁,精卫和凝竹连忙大喊,可是已经迟了,沙雁一脚迈出,顿时感觉进入了万雷之网,雷电如凌迟般割过他的每一寸血肉,饶是他黄帝后人的王者之躯,也受不了这般疼痛,踉跄着退了好几步,直到无尘狠狠刺入地面,单膝跪地的他才好不容易撑住身体的平衡。
再抬头,精卫和凝竹赫然发现,那苍白的嘴唇边溢出了鲜血。
“你快走啊,别管我们,这里是界柱的中心,你进不来的!”精卫眼中噙着泪,扭着身子一边挣扎一边大喊。
“没错……啊……”凝竹发出痛苦的呻吟,沙雁才发现,她的后背已经嵌入了身后的光柱,碧翠的纱衣都染上了光柱的光晕。但她不管不顾,只是不住大喊:“千万别过来,走啊,快走!”
沙雁心底一沉——难道,这样下去,界柱会完全吸收掉她们两个?
“精卫、凝竹!”沙雁一撑无尘,一个箭步冲上去,当然,万雷再一次如剑般刺穿他的全身,无血无痕,但疼得宛若分筋错骨。
“沙雁……”精卫和凝竹看着沙雁下唇咬出了血,还一步步艰难地挪向界柱,两双明眸都朦胧湿透,但无论她们怎么挣扎,都挣不开身上界柱化出的光链。
“啊!”忽然地上掀起一道巨雷,将沙雁直直打了出去,重重撞在了石洞的墙面上。
“沙雁!”精卫跟凝竹一起大叫。
沙雁只觉内脏都被摔移了位,全身的血肉痛得好像一半被煮熟又一半被冰冻,好半天才略微动了一下僵化的手指,微微抬起眼:“精卫、凝竹……”可是,疼痛太过剧烈,饶是他怎么想要站起来,脑中的混沌也越来越大,眼睛也越来越模糊……直到,完全失去了意识。
“沙雁……”精卫不忍地闭上了眼睛,感到身旁忽的一沉,“喂,你怎么了?”
精卫费力地扭过头,才发现,跟自己一同被捆在光柱上的这个漂亮的女孩子脸色苍白,小半个身子被吸入了光柱,宛若被吊起的可怜的白天鹅,又如飘零在孤海的失孤弃儿,就快要被那汹涌的大海吞没。
她感觉得到,身后的光柱就在不断吸收她们的身体。自己法力高强还能再撑一会,但是这个女孩子就……
“哼,起来!”忽然有一声巨响,精卫抬头,看见一个全身包裹在黑纱中的黑衣男子对着昏迷的沙雁狠狠踢了一脚。
沙雁再一次撞上了坚硬的石壁,落下时痛苦地闷哼了一声,嘴角溢出的鲜血更多,几乎染红了精卫的眼睛。
“你做什么?”精卫不禁厉声喊道,挣扎更甚,当然身上的光链绑得也越紧。
男子抬头——精卫只看到黑纱包裹中露出两只黑洞洞的眼睛,深邃得骇人,不禁心里一悸:“你、你是什么人?”
“你不用知道。”对着精卫,男子的口气远没有刚才的凶恶,“你别管这里,抱丹守元。”
“喂!”在精卫怔愣间,男子一把抱住沙雁。然后——整个人化作一团黑砂,钻进了沙雁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