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一隅,敏之点了灯,执了把小刀一张张地裁剪内务府刚刚送来的上好的冰宣纸,这纸就像名字一样洁白冰透,是送上来的贡品,只有陛下正卿和皇子们可以享用,敏之小心把裁好的纸摞好,这些都是要给大皇子写文章用的。她转头看了看桌边奋笔疾书的赵嵘,他很专注,笔杆流畅地移动着,不得不说大皇子的课业真的很重,每天上午都有讲学过来授课,一般六天才休一次,而且内容囊括甚广,像是文学历史、算术地理、书法绘画之类都要学习,每次授课之后还会留下作业,这已经是她来了之后第二次裁纸了。
“哒哒——”门上传来了轻轻的两声,敏之赶忙放下刀去打开门,原来又是王公公给殿下送补品来了。
王公公探了探里面,压低声音问道:“殿下还没有休息么?”
“未曾呢。”敏之也压低了声音,“我听公公的话劝过了,殿下不肯休息。”
看着那张认真的略微长了点肉的小脸,王公公也不忍苛责,只叹了句:“你把东西递过去,一定要让殿下吃了知道么?这一阵你做的不错,就这样知道么。”
敏之心虚的不敢直视王公公,伸手接过了托盘,关好门敏之纠结的看了眼手上的东西。这都是梧桐宫每日必演的戏码了,奶娘吴氏雷打不动的每天变着花样炖汤给殿下喝,然后便是王公公送上书房来,然后便是自己瞅准机会端给殿下,最后嘛......敏之突然想到了奶娘吴氏那张端正严肃的脸不由心中一颤,她向来持重守礼,对任何人都是面无表情不苟言笑,也就看见殿下时能透出点女性温婉来,若是她知道自己每天亲手炖的汤都进了自己肚子——敏之哀怨地想,真的不是自己以下犯上啊。
“怎么,又送来了?”赵嵘没有抬头,仍然专注地写着。
敏之端了补汤走过去放在桌上,说到:“是呢,殿下,你现在休息一下刚好喝了吧。”
赵嵘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意思,敏之有些尴尬,只得自言自语道:“不喝多可惜啊,毕竟是吴嬷嬷一片心意,对身体又好,不能浪费了。”
“的确是不能浪费。”赵嵘赞同地点点头,把笔搁在一边,“所以千树你赶紧喝了吧,趁热。”
眼看着赵嵘转过身去找书不理她了,敏之咬咬牙,又说到:“殿下,恕难从命,这是吴嬷嬷为您准备的,我不能再喝了。”
“怎么,你不听孤的话?”赵嵘清冷的声音传来,“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可是,若是被吴嬷嬷和王公公知道了我就要挨板子了,到时候我可怎么办?而且这是吴嬷嬷费了那么大力气给殿下准备的,殿下为什么就是不领情?”敏之忍不住透出了一丝点不满。
赵嵘转过身,看见站在桌前的那个矮小身影正鼓起脸瞪大眼睛看着他,他放下书本,好笑道:“你在抱不平?你是孤的人便是孤让你下火海你也得下去,如今只不过让你喝点补汤,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事情你还不乐意,这种事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就算知道孤还保不下你么?”
“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不肯喝,看见王公公都感觉像做贼一样。”敏之忍不住问到。
“孤就是不耐烦喝这些东西,以前没办法只能几天应付一次。”赵嵘随口答到,用手指了指那碗黑漆漆的汤,“所以为了不让奶娘伤心,你现在便把它给喝了。”
敏之憋了口气,磨磨蹭蹭地端起碗,闻着那股味道忍不住叫苦,像是鸡汤之类的还挺好喝,人参鹿茸也勉强还能喝下去,可是像这种掺了好多药材的实在是难以下咽啊,殿下他真的不是因为讨厌这味道才让自己喝的么?
呜——刚一入口,敏之便觉得胃部一阵阵收缩,她还是太低估这个汤药的难喝程度了,她捂住嘴,人不自觉弯下腰。
赵嵘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动静,他面色发青,喝到:“赶紧咽下去,敢吐在这里试试看。”
听到赵嵘的声音,敏之心中发慌,忙乱中猛地一口直接吞了下肚。敏之冷汗都被逼出来了,身子一阵阵发虚,可是那碗里还有大半碗,看着那烛光下荡漾的汁水敏之有点绝望。
“真的有这么难喝么?”看见敏之苍白的神色,赵嵘不由问到,他端起碗凑近了一闻,无奈道,“算了,先放在这,你不用喝了。”
“真的?”敏之迫不及待问到。
“这是自然。”赵嵘不悦地看她一眼,转身朝外高呼,“去将王公公请来。”
不一会儿,王仰恩便来了,“殿下,可是有什么事情?”
赵嵘指了指那碗汤,“王公公,你去和奶娘说说,这种草药味毕竟还是冲了点,以后还是换成食补吧,做些味道好的东西。”
王仰恩听了喜不自胜,赶忙点头应了,“是,是,这就和吴嬷嬷说去。”
“哦,对了。”赵嵘瞟了敏之一眼,“等会把前一阵子送来的乳糖拿过来。”
王仰恩面上诧异,倒也没多说什么,不一会就派人送来了一个小匣子,只有一个手掌那么大。
赵嵘打开盖子,说到:“把手伸出来。”
难道是要给自己糖吃,敏之心下诧异,老老实实伸出了自己的手。
赵嵘捻了一颗乳白色的糖球,轻轻放在敏之的手心里,“拿去吃吧,这是给你的,以后每天一碗汤奖励一个糖球。”
走在回房的路上,敏之突然停下脚步,她捏了捏放在荷包中的那个小糖球,心中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居然被给了颗糖,她拿出那颗小糖球,在月色下颜色显得格外可爱诱人,她将它慢慢放入嘴中,一股甜腻腻的味道融化开,马上盖去了嘴中残存的药味。
又走了几步,正好绿芜迎面走来,“千树,殿下放你回来了?”
“嗯哪,绿芜姐姐。”敏之高兴地迎上去,“你要去值夜了么?”
“是啊。”绿芜笑了笑,“对了,我给你缝了一个新枕头,明天你去我房里拿。”
“真的么?谢谢绿芜姐姐。”敏之喜出望外,“绿芜姐姐你对我真好。”
绿芜轻轻捏了捏敏之的脸,“嘴巴真甜,殿下那里不能少人,我先去了。”
目送绿芜的背影离开,敏之转过身,仔细回忆着绿芜的柔曼姿态,她模仿着绿芜的样子慢慢走了几步,却失望地发现地上的影子怎么看都很不协调,她微不可查地泄口气,果然自己和绿芜姐姐差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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