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溪,其实不是一条溪流,她是一条河,通江的河,不远处就是入海口。初月这么大了还没有看过海,其实是有机会看海的,只是觉得这样的事情一定要跟特别的人去。自己去看海,真的太难过了。可是初月还是自己来看海了,在宝宝十月预产期之前,她只愿意每天吹着海风,看远方的海鸥,这样颓废地生活下去。这间大连的房子的钥匙是林建印给自己的,问他为什么要送自己这么贵重的礼物,林建印不肯说,可是初月自己还是稍微能懂点。
虽然林建印对所有人都隐瞒了很多,但初月总是知道的,既然他那么爱季盈盈,那么是不会破坏季盈盈的生活的。只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样爱着一个女人的男人是怎么忍住不随她而去的冲动,隐忍了这么多年,陪伴子女,缅怀于心。
年少的时候,初月背诗文的时候读过一句话:“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言屿,现在你还过得好吗?
世界上没有哪一份爱情不经历风雨,再平淡的湖面总会有涟漪,不然只会是死水一片。
“杨东,你是疯了吗?你这样子就是自寻死路,你天平两端,友情真的比爱情还要重吗?”任晴这么问他,整个案件的审查停滞不前,加上杨东这个所谓的嫌疑人供认不讳,从昨晚跟苏言屿他们分开后,就一直在办公室看资料,虽然自己是可以带回家看,不过这样离他更近一些。分别了这么久,任晴第一次发现原来爱情就像浪潮,虽然海面沉寂了很久,但是绝不阻碍她的爆发。
沉默不语。
“杨东,你现在这样子是因为还在恨我吗?”任晴隔了很久才说了这句话,虽然不确定,但总是脑海里闪过这样的想法。
“不,任晴,我当年说过不会恨你就绝不会,但是我也不会等你,所以,现在请你闭上眼睛走出这间房间,深呼吸,请你忘记我,跟之前的那个检察官一起,你们有你们的生活,而我,有我自己的。”杨东捏进紧了拳头,大拇指上的指甲掐进食指上的肉里,再痛都值得放手。
任晴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只是此时有人敲门有事汇报,只好看了杨东一眼,然后使劲捶了下桌子想喊回他游走的灵魂,手上的紫海星磕到了手腕,任晴倒抽一口气,听到了硬(和谐,天哪,这个要和谐)物撞击玻璃的声音,杨东抬头看,迎上了她试探的目光,只好迅速低下头,假装不经意。
等听到任晴离开了,杨东将手放到桌上,然后把头埋进去,双肩开始颤抖,顾不上有墙上的监视器了,就在这一刻这个女人真的从生命里抽离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将手筋挑断一般痛不欲生。
走进办公室,苏言屿早已坐在那里,杯里的茶已经空了,像是已经等了很久的样子,等任晴走过去,才发现他满脸青胡茬,面容疲倦,这倒是第一次见苏言屿会这么邋遢。任晴坐下,也不先说话,昨晚自己看到他吼初月的一幕,毁了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一贯的温文尔雅的形象。其实任晴现在根本就不想看到苏言屿。
友情大部分时候就是爱情里的毒瘤。
“任晴,我想有些事情想跟你说的,本来杨东不想让你参与这件事情,可是初月可能担心我的安危,没考虑太多还是告诉了你这件事。”苏言屿抿了一口茶说话,嗓音嘶哑,像是疲倦了整夜,可是听得出来,他强压着咳嗽,昨晚真不知道他在哪里待了一夜,任晴看他这样还是在柜子里面找了些药让他服下去。
“言屿,你在我的记忆里,不像是这样一个会用朋友做盾牌的人,知道吗?杨东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满意了?关于你在国外的几年,我们什么都查不到。”任晴顿了顿,见他埋着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手指不住地摩挲着玻璃杯的杯沿,“苏言屿,即使你的初月不告诉我杨东的事情,我也会推开那扇门走进去,问他是不是因为太想我了,所以迫不及待地犯件事来找我。”
“任晴,我在国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有了不少的钱。”苏言屿弯下身,将一份文件袋递到任晴手里,“这里是我四年多来所有的资金运作情况,加上杨东公司的财务报表和其他一些你需要的关于林建印的资料,这些都是原件你可以请人认证,还有就是我希望你可以把这份协议书公证了,孩子的户口能不能也帮我解决一下,我来不及做这些事了。”
“为什么到现在才肯跟我这些资料?”任晴显然并不惊讶与苏言屿将这些事交给自己做。
“因为林建印还没有审理好,我怕有变故,本来是想等初月生产完了我再跟林建印摊牌,只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我的预计。初月她不知道生孩子是要准生证,她的户口还在学校里,所以你只要几个电话就可以解决了。”
“那为什么是我处理你的这些破事?苏言屿你好像把所有人都当成为你收垃圾的这份离婚协议书你都签了几年了?纸都脆生生的,这么多年你都不公证,现在你又是发什么神经?”
“以后初月她自己带着孩子,我在里面根本照料不到,还不如给她一份自由,孩子可以给我的父母抚养。”
“虽然我跟初月不熟,虽然看她那副样子就是个好欺负的主,但是你也别小瞧了她,如果你这么干的话,我想你在家的老父母就等着跟初月在法庭见了。”任晴抽出里面的几份文件,发现每一份都按时间为页码排列好,很多份纸页泛黄,像是保存了很久。苏言屿,你早就预料到了今天。
任晴心里一直疑惑着,林建印到底跟他家有什么深仇大恨,苏言屿会以跟初月生离为代价做这些事情?上次看到林建印安坐在那里的身影,形单影只的样子一看就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老人家,只是这是怎样一段故事,牵扯了整整两代人?所有的故事只有夹杂了感情的故事才会牵扯繁多。
初月当晚被陈珂扶着回家后,也没有洗漱,躺在床上就躲进被子里面睡下了,这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在根本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初月几乎觉得这一辈子的故事是不是都集中在这两天袭向自己,那剩下的人生岂不是太平淡了?
清早起床的时候,窗帘没有拉上,有阳光照进来,打在墙上的结婚照上,初月躺在床上,倒着看墙上的那张照片,一样阳光明媚的早晨,一样温润的芙蓉石,一样的相爱的两个人,只是再也回不到那时的年华,只是再也找不回那段时光里走失的笑容和好看的眼角,只是曾经沧海,再也找不到一个能让自己这么深爱的男人。
又或许深爱的是当初那个不顾一切的自己,或许深爱的是当时那份不明所以的情愫,或许深爱的是一个自己还没有发现的原因,只是这一切都已经离自己很远了,远的看不到边际,只是接下去的四年或者更久的日子,我都好想有你在我身边。只是这样的简单的要求,但是我知道是一份奢求罢了。
初月开门出去的那一瞬间,陈珂已经摆好了早饭,碗筷放得很整齐,围着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红白格子的围裙,手里还拿着勺子准备盛粥的样子。初月看着看着就笑了,这样一个执着的男人,以一种不可能的爱情的方式,等着自己的目光。这些年一个从没有欺骗过、从没有伤害过、从没有离开过自己的男人,却无力去爱。初月走过去,陈珂看呆了她,他真的好久没有见到初月这么真心的笑过了,他本以为这样的笑容这个世界上只有苏言屿才见过。他真的觉得初月是那种笑起来才是最好看的女孩,虽然他一直看到的,都只是初月朝着另外一个男人微笑,他躲在阴暗里偷偷地贪婪地看着。
在初月张来双臂的时候,陈珂放下了手里的勺子,将双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然后将这样一个小小的人,挺着一个奇怪的大肚子的女人拥进了自己的怀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鼻子出了问题,陈珂闻到了一股太阳的味道,那种被子晒过之后干净而温暖的香气,陈珂将手指插(和谐,冷汗ing)进初月的头发里,梳理着,初月的头发真好,指尖穿过头发的感觉,像是手指放在流溪的水里一样,滑过去,然后这些年的等待也滑过去,眼角的细纹也滑过去,那些想念你不能入眠的深夜也滑过去,那些爱着你的日子全部都滑过去。
知道吗?像恋人这样的一个简单的拥抱,是陈珂这份的爱恋以来得到的最深刻的回报。
陈珂将手掌移到初月的颈后,初月感觉到了他手掌温暖而潮湿的触感,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陈珂闭着眼睛,只是眼角的湿意出卖了他的镇静:“陈珂,谢谢你爱过我。”
“初月,谢谢你让我爱过。”陈珂轻轻地说出这句话,声音很轻,像是耳语一般,好像怕说得太大声吓到了自己一样。
陈珂睁开眼睛看着她的头顶,另一手从初月的腰上移开,抬起初月的下巴,近乎乞求一样低下头来,初月以为他要凑过来亲自己,环着他要的双手本能地推开,只是陈珂固执地不肯放开手心里的这个女人,低下头,在初月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这样决绝的最后一次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