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琪醒来的那一秒,苏言屿趴在她床边,握着自己的手,阳光照进来,落在他长满青色胡茬的嘴角,满脸疲惫。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很久很久。
林晓琪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大学的那会儿,自己努力着,等到第二年春天,苏言屿终于答应晚上陪她去小剧院看电影。演的什么早已忘记,只记得那是邋遢的他满脸的胡茬,但是指甲却是剪得短短的,末端留一点白。这些年因为你哭,因为你笑,只因为我爱你,爱你是简单的事情,却被弄得那么糟糕。
林晓琪之后才知道那时候他刚安葬了黎天薇,那段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不敢回去找初月,也不甘心这么罢休,爸爸经营了一生的企业,枉死的黎家二老,加上才24岁的天薇,正是繁华似锦的年纪,当所有的女孩子还在父母身边撒娇,还偎在男友怀里低语时,她却长眠在着冰冷的黄土中。
每当回想起过去,喉咙总是紧着,像是有什么堵在那里,像是不小心就会从嘴里吐出一口鲜红的血。
“你好,请问你是苏言屿同学吗?我看到您身份证上是中国人。”这是林晓琪对苏言屿说的第一句话,从那天傍晚在树下遇见他,林晓琪在那里接连等了三天,本都要放弃了,本都要将他的钱包交给学校的遗失物品管理中心了。只是那天再次遇见的时候,林晓琪忽然就觉得这是上天注定的想要让他们相遇的。这份笃定让她鼓起勇气走上前去。
如果真的有一见钟情这件事,那么这其中一定包含中无以言语的窒息,像是一声沉重的呼吸都会唤醒这份过于不切实际的梦一样。
苏言屿接连几天都不敢从这里经过,那样一张过于相似的面孔实在是过于刺激他近乎濒临的神经,甚至这三天他没有吃过一顿饭。抬眼看了面前的她一眼,很宽转身离开想逃离。
“苏言屿,你跑什么?你的钱包不是丢了吗?”林晓琪穿着极高的高跟鞋,但还是小跑着上去拉住了他。
脑子猛地轰了一下,苏言屿立即摸遍了全身的口袋,里面有张银行卡,有张身份证,还有带在身上的初月的最后一张照片。
林晓琪将钱包塞到他手上,在苏言屿打开钱包检查照片是不是仍旧在那里的时候,林晓琪的心从山顶落到了谷底。这张照片已经旧的不能再拿在手上翻看,只是这张照片里笑得像是满山杜鹃盛开的女孩,确实很适合眼前的男孩。他们是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但是林晓琪转念又想,如果真的是情侣,如果真的在一起了,那这个苏言屿也是不需要这副落魄的模样。在这么想着的时候,苏言屿晕倒在了路边,吓坏了林晓琪,幸好身边两个人高马大的美国小伙子帮着林晓琪把苏言屿背去了校医务室。医生稍微看了下就吩咐林晓琪去买点巧克力,喂他吃下去。才知道是饿成那样。
天薇的病用完了苏言屿从家里带来的所有存款,只是苏家当时的境况又不好,天薇病着的时候,每天都尽量把时间留给天薇所剩不多的时间,钱都花在医药费上,他舍不得再让天薇受一点点委屈。饿了就使劲喝水来缓解胃里的烧灼感。晚上趁着黑捡些易拉罐,刚好够买一份面包。天薇在病床山,根本不知道这些,天薇手里存在银行的钱,苏言屿从未动口提过,那是她以后要用的嫁妆,他要替她留着。从前他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天薇走后,苏言屿料理了后事,根本没有去银行将天薇的钱过户到自己名下。精神恍惚到三天根本就没有进食,没有钱买回家的机票,没有钱交房租没有钱坐公交车。
“言屿,我想喝水。”林晓琪喊醒了他,其实是想让他醒了到旁边的床上躺下睡。薄薄的一件衣服,还只是早夏,天气很凉爽,医院没有开空调。
爱一个人,爱到只能哀悼自己的怯弱,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苏言屿睁开眼睛看着她,守在这里快两夜了,第三天早上,小女孩终于醒过来。他多么怕,小女孩也离开,像那个可爱的姐姐一样,那么早,甚至还没有穿上白色的婚纱,甚至还没有在恋人的眼里停留过。
“晓琪,醒了就好。”没有过多的话,没有太多的寒暄。那一刻林晓琪觉得好像自己是刚刚从一场噩梦里面想过来,像只是沉睡了很久,她的言屿还是初见时那个言屿,即使那时他爱的依然是那张泛黄的照片里的初月,即使自己追在他身后跑了整整一年,他还是礼貌地称自己林小姐。那时没有谎言,没有欺骗,那时有的只是林晓琪对他执着而单纯的喜欢。或许喜欢久了,也就淡了,那样自己早就放开了,早已就遇上了那个一直等着自己的男人。
苏言屿出去了一小会,他去找医生来检查,又问了医生现在能不能喂水。
“晓琪,医生说你还不能喝水,我用棉签沾点水涂在你的嘴唇上好吗?”
“言屿,我有些话想说。”林晓琪借着水抿了下嘴唇,嘴干得像是一张开就会裂开一条血口子。车祸的时候,头上鲜血如注液体顺着眼角留下来,直到自己闻到了腥味才感觉到疼痛。言屿看到了会心疼吗?会惊慌失措?会回到我身边吗?
“一会医生就过来帮你检查,现在先不要说话。晓琪,我刚刚通知了伯父,他一会就过来看你了。”苏言屿故意不去看林晓琪的眼睛。
“我只是怕若是今天我不说,以后,我就不敢再说出来,我怕因为我太爱你,太想把你留在身边,我会一直装作不知道。言屿,你坐下来,有件事我要请求你。”
“不管什么事,我都答应。晓琪,我欠你很多。”苏言屿坐在床沿,背对着她。林晓琪也不强迫他面对着自己,若是看着她的眼睛,她怕自己会后悔。
“你就不怕,我请求你结束这场闹剧吗?”
苏言屿有些吃惊,但是很快就平静下来。很早就发现了吗?
“晓琪,你太善良。”苏言屿说,像是笃定了一般。
“你错了,无论如何,你设的这个局是让我的父亲跳进去的,我还没有善良到可以让我的父亲进监狱。”林晓琪有些激动地吼出了声,插着针管的手一掌拍在床边上,苏言屿回过头压住林晓琪的手,制止了她,有回血在在输液管里面,很快又重新流进了血液里面。
“那,那些因为他而死去的人呢?因为你父亲的所谓的占有欲而摧毁的家庭,摧毁的别人的人生,要怎么赔偿呢?你知道吗?那辆车里面的人是……”
“我知道,我知道。”林晓琪忍住眼里早已溢满了,快要流出来的泪水。
“你知道我在美国照顾了一年的是谁吗?”
“我知道。”
“你应该也知道,你的母亲为什么会去世吗?”
林晓琪看了眼苏言屿,那晚尤秘书在书房里没有说这件事。
在认识苏言屿之后,那年冬天她回国陪林建印过年,其实他们是放圣诞假的,她还是特意回国陪林建印的。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年夜饭,父亲吃得有些心不在焉,整顿饭只问了林晓琪一句话:“你是在跟一个叫做苏言屿的人交往吗?”林晓琪闷着头吃饭没敢回答。很快尤秘书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林建印示意他去书房等着。
林晓琪躲在门口听完了整个对话,其实林建印那么小心的人,在家里却是十分随意,那么大的房子,除了房子周围布置了防盗系统和几十个保安外,家里一个监控器都没有装。家,应该有家的样子。所以他一直不知道林晓琪听完了这一切,第二天林晓琪就回了美国,他一直以为他昨晚的那句“苏言屿”,让她又觉得妨碍她的生活。
“为什么?”林晓琪早已泣不成声。
“因为,她在你两岁时,带着你回过一次流溪镇,抱天薇的时候,发现天薇的耳朵跟你的父亲一样,跟你一样,都是折着的耳垂,这是你们林家才有的遗传。她小心地拿了天薇的头发和你的去化验,结果是你们直系亲属关系。”苏言屿走到床边,拉上窗帘,下午的阳光照进来很刺眼,林晓琪还不能见这么亮的光线。“这些事你知道的,只是还有一件是你不知道的事情,你的母亲是在你父亲住的那个湖边被推下水的。那时你母亲质问他,他一怒之下推开了你妈妈,那时,她有了七个月的身孕。冬天的湖水,昏迷中她坚持留下孩子,你父亲居然答应了她的请求,只是孩子没有活下来,你的母亲也离开了只有三岁的你。”
“或许之前你还觉得是你的父亲的爱情太过激烈,太过执着。但是在其他人的眼里,你的父亲只是一个没有人性的恶魔。你知道吗?他怎么能为了他的失败的爱情毁了两个家庭,毁了爱着他的女人?毁了他自己孩子?虎毒还不食子呢。”
林晓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像是在听一个恐怖故事。
爱情原来那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