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四十六岁的狄仁杰对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事情最是深恶痛绝。因此要求去查案的手下一定要从速从严,不使一人漏网!
以往若是碰到这样一州上下全烂了的案情他是一定要亲自前往查证的,可这次的案情已经十分清楚了,那数个村寨乡里的数千个血指印,那些个差役的招供,已经说明这案子并不是什么诡异悬疑,有多么难查,只需要按着这供状上的供述落实一下,就可真相大白了。
若说消灭证据,杀人灭口?那好几个乡里村寨,几千人,除了调集大军,仅凭刺史县衙掌握的两百多差役,怎么可能做得到。
而且天后责令江州附近府军配合行事,监控所有涉案官吏,一旦确认无误,立即抓捕押解至京城。这样,这些人就是想逃都难。
因此狄仁杰就在京城静候音讯就可。天后震怒,又有下面各级府、县积极配合,这效率就极大地提高,秦毅在刑部十分荣幸的在大牢特等牢房里,度过了自己十八岁生日,呆到了第十三天,相王就带来了消息:江州木料案确认无误,其他枉法案情也均坐实。五百里加急送来的消息,那边已经开始捉拿涉案人员。不日即可押解进京。
“呼……,某这颗脑袋算是保住了。哎,相王,那什么时候放某出去啊?这牢房虽然不错,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儿吧?”
秦毅这件牢房,是刑部专门安排的,以往都是关押朝廷犯案大员的专用牢房。不像其他牢房乱哄哄的又臭又脏,也不克减食物,至少吃得饱睡的香。虽说牢头眼力不错,又得了叮嘱,每天都放月娇进来探视半个时辰,萧亮他们不当值了也常来探望,可呆久了也是浑身难受啊。没听过那句话:不自由,毋宁死嘛。来京城一趟,总不能只见识一番监狱吧。
“咳咳……三郎,等下就可以出去了。”
“真的?哈哈,太好了,总算要离开这儿了。出去了某可要好好逛逛长安,嘿嘿!”
“真的。可是……一会儿你先要去大理寺,嗯,打一打板子,这事就结了。”
“……打板子?这不是都确认了,某杀的那个是个大大地赃官、恶僚,怎么还要打板子!”
李旦没好气的道:
“你杀了朝廷命官,就算他罪大恶极,也轮不到你来动手啊。按律你这罪应当免官为民的!要不是阿娘发话,说越州一地今年桑虫之害几乎禁绝,是你秦三郎的大功,因功抵过,你这就又该当你的升斗小民去了!责杖二十,只是为了给你长个记性,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某跟你坐了回囚车,都挨罚写了文章!”
“……那个……相王,你能不能跟娘娘说说,某再用这个果毅都尉,抵着二十下板子成不成?二十下啊……”
秦毅苦着脸,这武官自己本就不乐意当,那是怕辜负娘娘一番提拔的美意落了她的面子,自己才勉为其难的捏着鼻子应了。要是能用这个抵了二十板子可就太好了,即彻底免去了上战场的可能,又可保住自己屁股不遭受皮开肉绽之苦。
“切!你坐牢做傻了吧!懒得理你!赶紧的,少说疯话,咱们这就出去,去大理寺!”用一个正六品上的官职换二十板子?亏他想得出来!李旦直接把他这话当做得寸进尺,讨巧卖乖了。
李旦自打在会稽秦家学会了说‘切’之后,就觉得这个字妙不可言!
一字从口中喷薄而出,将不屑、鄙视、羞与为伍的思想情感抒发得淋漓尽致,而且还能很好的衬托出自己高高在上形象,以智者的姿态俯视被‘切’者。每次一个‘切’字出口,简直就像这炎热的六月天里饮了一口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葡萄美酒一般,浑身的汗毛都舒爽万状。自那以后,每天不找寻机会说上几遍,简直浑身不自在。
于是秦毅这个被李旦‘切’了的家伙,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就一瘸一拐的了。惹得在皇城门外迎候的莫山牵着马直皱眉,月娇心痛内疚的又掉下眼泪来。
“没事的,这是装样子呢!那俩行刑的都很有眼力界,看着相王相陪,打下来都是声音响却一点没打伤,你没见连血都没出嘛……嘶,就是有点疼,要不等回去你帮我揉揉?嘿嘿……。”
月娇听了绕着秦毅仔细看,确认的确没血迹没大碍,这才羞红着脸点了点头,秦毅不禁大乐。
李旦没好气的打断这厮的淫笑,挥挥手道:
“某得去回禀阿娘了,这两天阿耶阿娘心头正不痛快呢,你秦老三好不容易出来了,就消停些吧,莫要触了霉头。”
“嗯?天皇天后怎么不痛快了?这天下还有能让他二位不痛快的事情?”
“切!……还不是你弄出来的事情!算了,不说了,某这就回禀阿娘去。”李旦说着就要折身去大明宫。秦毅一听登时就急了,这什么情况?自己弄什么事情了,让皇帝皇后都不痛快了!这还要不要愉快的生活了?
“等等!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啊,这么不上不下的,相王你成心想把某吓死啊!”
“……哎,还不是因为吐蕃派了人来,请求公主下嫁。”
“哦,那关某什么鸟事啊!又来了!当年文成公主下嫁吐蕃,他们是尝到了甜头了啊!一边想着迎娶我大唐公主,顺便再把我大唐的各样技艺当做嫁妆拉到他们高原上,一边还在不时地在边境寻衅滋事,真是想得美!想要公主没有,想要挨揍,老子倒是可以成全他!”
“正是!三郎,你此言可比一些朝臣们提气多了,我阿耶阿娘也是绝不会同意的。……可真正让他俩生气的还是那些木料的事。得了,某跟你说一说,你也稍微留点心,免得不小心又让我阿兄给收拾一下。”
“啊?这……怎么又扯上你阿兄了,怎么还要收拾我……你哪个啊兄?”
“哪个?自然是太子了!你那木料案,不是说其中最上等的是送往京城的嘛,某跟你说,那就是太子殿下在接收的。太子自己跑去跟阿娘承认了的。”
秦毅眼前一黑,差点摔一跟斗,一只俊美的草尼玛在眼前潇洒的踱着盛装舞步,翩然而过。
有这个必要这么坑人嘛?刚挨了二十板子,屁股还一阵阵火辣辣的呢,肯定是青肿了。这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又把太子给得罪了……那可是太子啊!
你说你身为太子,不好好呆在京城里为了大唐为了天下呕心沥血,起码也得为了什么太子妃、小宫女儿什么的鞠躬尽瘁吧?再要还是无聊了,你哪怕去玩一玩什么逼宫、政变之类的不行吗?你去江州那么大老远的地方弄什么木料啊!
“这……太子……怎么……”
秦毅这下真是头都大了。太子可不像是李旦这样没什么实际大权的皇子,那手下可是有着一整套东宫官署的,不少还是当朝的大臣!更有不知道多少大臣想要抱这位现今的储君,日后的皇帝的大腿。被他恨上了,自己恐怕真的是再也不能快乐的生活了……。
“太子跟阿娘哭诉,说是见阿耶头疼风疾,心中不忍。所以使人修葺南山翠微宫,使阿耶有个避暑调养的地方,如今已经完工了。因怕阿娘阿耶说他耗费民力,又千年听来京述职的江州刺史说江州盛产上好木料,因此就私下让江州因情而定,酌量采伐。却不料江州上下一为溜拍皇家,二为中饱私囊,居然编造事由借机横征暴敛,惹出事来。幸好你秦老三发现的及时,这才为让事情不可收拾。阿娘将他臭骂一通,让他在东宫禁足闭门思过。某这个阿兄表面温和礼敬,实际却有一点呲牙必报。特别是将他在阿耶阿娘面前观感看得太重。你这番令他太子的形象大为受损,保不齐日后令你难堪。”
秦毅这下这得是欲哭无泪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报上娘娘大腿,却稀里糊涂的成了太子的心头之刺。你个太子想要拍你老子的马匹,却把老子给坑苦了……。
虽然知道,这位太子最终还是没当成皇帝,可那也是四年之后的事情了。被他惦记上的话,自己能不能平安的度过四年,实在是没底啊。
心情大坏,连长安的风姿也没心情领略了,莫山租了辆马车给秦毅,自己和忐忑愧疚的月娇骑马跟着,顺着朱雀大街直奔南门。萧亮这会儿正带着手下值守南城门呢。
蒲阳府距离京城三千多里路,按规定是十番,讲就是分成十组轮流上番。但因为路程太远,未免过于麻烦,又为了不致太过干扰农作,所以又同时规定这样的军府可以并番,就是几组合并,时间合并。这样如同这次的三百人的一大组,就要上番三个月。
本来以蒲阳府军,最多是值守巡视城东驿倒大昌关这一段,可当初娘娘想找机会见见这个勾起了他的兴趣的少年郎,特别娘娘是存了坝秦毅作为军中势力来培养的念头,就给兵部加了句话:就让他们守城门吧。兵部再一看,三百人全配了战马,那是豹骑啊,于是他们就划归了娘娘的侄子,左卫将军武三思的手下,担起了守卫明德门的重任。
这会儿萧亮正带着一旅百人在城门外面分列站立,另两百人都在身后城墙上呢。这可是农历六月的天,又热又渴,大太阳晒得人汗如雨下,再被来往的车辆杏仁带起的灰尘一铺,脸上脖子里就成了汗泥汤,又脏又臭,偏这身厚重的皮甲战袍还得老老实实地裹在身上。这群军士难免辛苦万状,心情不爽。
可偏偏就有些不开眼的,还要在这种时候找事!秦毅马车刚过了城门洞出了城,就见护城河那头围着好些人,把路都给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