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都督、检校越州刺史贺知秋,作为一州的最高长官,他的一举一动自然是越州各级官员行动的风向标。于是乎自前些天尽数赶去庆贺秦仙楼开张之后,今日整个州府县衙再一次倾巢而出,跑去给书院开业道喜祝贺去了。
在他们的带动下,也有很多的文人名士们也到了现场,毕竟这算是越州文化界的一桩大事。
秦氏家族的生源早已确定,几个村百来户秦氏族人,以及秦家庄的外姓庄户共有四十一名符合条件的将在明天成为兰溪学堂的第一批学生。加上一大早才送来的一百八十名,一共二百二十名学子成了兰溪学堂的第一届学生。
秦毅作为创办人和主要出资者,任了学堂的山长,简单的对着来宾说了几句话后,就把露脸的机会交给了荣誉山长,客座教授刺史贺知秋和副山长,首席教授,学堂执事段问礼。论起应付这种场面,这二位显然经验充足,一旦开讲,都不用演讲稿的,滔滔不绝,唾沫横飞。抑扬顿挫间,听得来宾们不住的叫好,把个开学仪式弄得气氛热烈之极。
毕竟是学堂开学而不是酒楼开业,敬天地、敬先贤、敬天子、敬师长的种种仪式完成,也就意味着学堂正式开学了,各位官吏名士来宾观礼完成,留下贺仪之后就纷纷告辞而去。学生和新老师被分别领到东、西各自的院落安置。
秦毅陪着兴致高昂的段老爷子参观学堂,老爷子不停地赞叹着这院看看,那屋坐坐,这里摸摸,那里瞧瞧,在中院的操场边上甚至按照秦毅的解说在单杠上拉了两个引体向上……
这会儿老爷子逛到了东北角的以山水为主题的花园里,站在假山高处的亭子边举目四顾,连声道好。
秦毅在身后笑道:
“这是给学生们休息放松的场所,当然也可以在这里看书学习。段翁喜欢就好,日后可以常常来这里坐坐。等这里的景致厌烦了,出了书院门口几十步外就是兰溪,书院周边的田园山色也是不错。”
段问礼一边点头,一边却又说道:
“莫要一口一个翁不翁的叫,太过生分。”
秦毅在他身后撇撇嘴,心道这不是尊称嘛,还不领情了还。张口就道:
“那小子以后可就叫你老爷子了!”
没想到段问礼一听抚掌大笑,转身对秦毅道:
“好好,这个叫法好!即尊敬又热络。好!回头某跟他们都说说,都这么叫最好!”
秦毅也乐了,觉得这位以学问大脾气大而闻名的老爷子,其实很有些孩子气,倒是不难相处。段老爷子笑过,忽然凑上来神神秘秘的问:
“我说秦三郎,你是不是跟我那女弟子谢清仪,俩人有些那什么……嗯哼?”说着还冲秦毅挤眉弄眼的,看上去颇有些为老不尊,完全颠覆了秦毅心中士林领袖、江东大儒的形象。
“什么什么啊……”
段问礼就鄙夷道:
“还以为你这小子果真与众不同,没想到也这般扭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喜欢就是喜欢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秦毅一口气没上来,心道得了,别把这位当一般的不苟言笑严肃长者来看。人家这么大年纪都赤诚坦然,自己拿捏个什么劲啊。
“老爷子教训的是。某就是喜欢了你的女弟子!哎,可惜你那弟子前不久把我扔在这儿不管了,跑回山阴去相亲,急不可耐的天不亮就跑去见那什么荥阳郑家世子去了。这会儿,说不定就等着远嫁荥阳了呢。”
段问礼听了就嘿嘿笑着指着秦毅道:
“某就知道,哈哈,那丫头还想隐瞒,还不承认她少女怀春了呢,哈哈……”
“……”
秦毅对老头儿没头没脑的话不知该作何反应,老头儿又得意洋洋的凑上来道:
“秦三郎,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想?送某两……不,十坛,十坛烈火酒,某就告诉你!怎么样?”
真相?什么意思?秦毅狐疑的看着想扮狐狸的段老头。
“哎呀,你这个少年郎,真个不爽利!十坛不算多吧,你想想,只要从你秦家酒窖里叫人送那么小小的十坛酒过来,你就能得知事情的真相,从而一解忧愁,这是何等的好事啊!”
说完段问礼就眼巴巴的看着秦毅。
嗯?秦毅心中轻轻颤动了一下,段问礼就急切道:
“你个秦老三,果真是小气!十坛不干,那八……九坛,九坛怎么样?再少可就说不过去了,哼!再少某就不说了!”老头说完,气鼓鼓的把头朝一边,眼珠子偷偷斜瞟着秦三郎。
“好吧!九坛就九坛!哎,整整九坛绝美滋味的‘烈火’美酒啊,也不知道到底值不值得……”眼见段老爷子果真是孩童心性,秦毅不禁起了都弄一番的念头。
“嗨呀!当然值得!绝对值得!嘿嘿,秦老三你这样决定就对了!某跟你说……等等,你这就遣人去送酒来,某才说与你听,免得你赖账!”段问礼十分庆幸自己及时的发现可能存在的漏洞。瞪着秦毅仿佛瞪着天下最没信用的人。
秦毅哭笑不得,只好赶紧叫来一个家佣,当着老爷子的面叮嘱他即刻去酒坊,送忘忧、烈火以及刀锋各十坛来。
段老爷子在一边听得兴奋异常,待那家仆一走,立时大笑着拍着秦毅的肩膀赞叹秦三郎果然是有眼光,是天下间最豪爽慷慨的少年郎。
“某跟你说,其实清仪那丫头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回山阴是去相亲的!”这回段问礼也不好意思再拖延,免得与秦家子一比,显得自己堂堂大儒反而太过不爽利。
“啊?”
看着秦毅一脸的震惊,段问礼更加得意洋洋:
“怎么样?你的酒没白送给某吧?”
“那是自然,你老爷子又岂会平白占人便宜,天下谁不知道段老爷子高风亮节……怎么回事啊,她不知道?”
“嗯,她自及笄之后,家里人安排了几次说媒相亲的,对方都入不得她的眼,反令她很是反感,后来一听这事就发脾气。所以她家里怕她不回去,就诳说族里族老过寿……”
秦毅一下就听傻了,这下完蛋了!自己误会了她了,这下还不让她恨死了自己!自己这不是亲手将佳人送到了郑家人面前吗!秦毅心头悔恨交加,忍不住抬手给了自己一嘴巴,然后转身就往外走。
段问礼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嚷嚷道:
“哎,你干嘛去!”
“某要去山阴,找清仪去!”
“你去了,等下那酒某找谁去要!方才你又没跟家仆说明是送来给某的!你想赖账不成,不准走!”
秦毅被老爷子扯着袖子不放,又不敢使劲挣脱,不禁哭笑不得。段老头见秦三郎还是要走,心中大急,赶紧道:
“你莫要着急!某告诉你,那丫头根本就没见郑家人!……哎!看在你多送了那些美酒的份上,某就都告诉你吧……原本还想留着慢慢多讹……哼,嗯!”
秦毅一听反手一把拉住老爷子的胳膊急道:
“没见?怎么回事?老爷子你赶紧给我说说,那什么,以后每月给你送三坛烈火酒!”
段问礼眼睛立刻就烁烁放光:
“每月三坛不够!每月十坛!不然某就不说!打死某也不说!”
秦毅快被他给弄哭了都,连声答应。段问礼这才心满意足,万分得意的说道:
“那丫头一听说回家是相亲的,立时就在家里发了火。哎,那丫头原本就反感相亲说媒什么的,如今心里又有了心仪之人,又怎么会去相什么亲?后来她母亲为了绝了她的念头,就告知她贺知秋贺刺史正准备说和秦家三郎与自家侄女,想要做成姻亲。没成想那丫头登时就发了飙,摔打一番,当即就驱车离了山阴……嘿嘿,秦三郎,你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秦毅听得心头万般滋味涌起,听问赶紧道:
“去了哪里?老爷子你就别卖关子了!”看着秦逸抓耳挠腮急不可耐的样子,段老头儿越发得意,半晌才道:
“去了钱塘某的家中,族里的营生也不管了,整日跟她师母在一起吟诗作画,学做女红什么的。要不然某哪里知道这些事情。某看她就是少女思春的模样,丫头她还不承认!还不是被某家娘子三言两语就给诳套出来了!也因此,某才对你的事情了若指掌,也对你这学堂,你办学的所思所想有了几分兴趣,要不然某大老远的跑来作甚!”
看着秦毅呆若木鸡,段老爷子心头的恶趣味又升起来了。
“不过现如今,你秦三郎可不大妙啊!哎……”
“啊!怎么了,如何不大妙了?”秦毅立时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哎,我那女弟子,本就是个心高气傲的,要不然岂会几次相亲没一个入的了眼的?可是在你秦三郎身上情窦初开,偏偏连番遭你脸色,如今心中傲气被你勾起,恐怕你日后……哎!更何况听说你要做了刺史府上的乘龙快婿,如意郎君,更是心中愤恨。前些日子还与她师母言道‘天下之大,难道就你秦三郎一个好男儿?听闻今秋,在滕王阁有才子王勃,一首滕王阁赋为天下绝唱,论意境轮才情都不弱你的两首小诗,可见这天下绝不止你一个奇男子!’嘿嘿,你秦三郎想要再得美人芳心,恐怕再没那么容易了!”
秦毅急道:
“某哪里跟什么刺史侄女联的什么姻?那天在刺史家中某就没跟那女孩儿说一句话,这岂不是太过冤枉!再说,王勃的滕王阁赋是好,可这相识相爱,寻找佳偶,又不是进京赶考,第一名才能得状元!……老爷子,你是她师傅,更是学堂的副山长,咱爷俩一见如故、一见倾心、相见恨晚,你可得帮帮小子我,不能见死不救啊!……要是小子情关难过,失魂落魄之下,一不小心让人断了你的美酒月供,那岂不是大大地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