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到底怎么回事啊?先走,赶紧过去看看,边走边说。”
让秦壮看好车和幺娘,自己跟着莫山就赶过去,莫山在前面挤开人群,一边跟秦毅解说。
原来,那女子的弟弟患病,低热不退,腹痛难忍,都已经有些迷糊了。
那女子背着弟弟在城里都求了一日,所有药堂医馆寻了个遍,可医生都说是急恶之症,无力回天,不愿收治。免得救人不成,反坏了名声。
这慈安药堂是最后一家药堂了,女子彷徨苦楚,把这慈安堂当做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任医生怎样劝说也不肯离去。
一边往里挤秦毅一边问:“到底是患了何病?”
“急恶状的肠痈!”
我勒个去!
秦毅大汗,……原来是这病!换个后世的叫法,就是——急性阑尾炎!
阑尾炎不可怕,搁后世就是一刀解决。可这是一千多年前的唐朝!
如果发现很及时,一经发现立即就医,那么通过汤药,也还有一定几率达到消炎消肿的治疗目的。
可这耽搁了,发展成了急恶之症,再要医治那就完全不可能了,等同于判了死刑!
一边感叹毕竟是千年之前医疗水平还很低,就连大名鼎鼎的孙思邈对这病的治疗方法都玄妙无比:拿银针扎肘子,完了用艾草灸烤。(《千金要方》中的治疗手法)
可好歹你们也得给人开几服汤药消消炎退退烧啊,至于这么多药堂医馆都把人拒之门外吗!秦毅心中对这些医生就很不满意,太不把咱的救命恩人当回事儿了!
陈二娘蹲坐在门前地上,将脸贴在弟弟脸上呜呜哭泣。
只觉着怀抱里瘦小的身体一阵阵颤抖,抬头又见他面色潮红,口唇干裂,眼睛紧紧闭着。心里就仿似针刺刀割一般,愈发的焦急伤痛,彷徨无措起来。
只觉得自己姐弟二人就仿佛卑贱弱小的蚂蚁,在这世间拼命挣扎,终日活在恐惧之中。这一两年来,唯一能给她一点点安全感的,就是身上那把粗陋的猎弓,以至于到了现在,终日弓不离身,哪怕是睡觉,也非得抱着猎弓才能睡得着。而挣扎到了今天,终于还是要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呜呜呜……求求医生了,你就再给奴家小弟看视看视,一定还能救的,他今晨还能饮水的!……”
“奴求求医生,他才九岁,奴就这么一个亲人了呜呜呜……求你,奴愿伺候医生,奴给你做奴婢,奴还是处子之身!真的!……奴求求你,救救他吧!呜呜呜……”
台阶上的医生见周围人越聚越多,一脑门子的汗,一脸无奈:
“你这小娘怎地胡言!倒似某贪图女色,趁人之危,故意不救一般!……哎呀,某都跟你说的明明白白了,难道整个会稽七八家药堂,十几位医者,都是见死不救的?”
那女子只是一直哭泣哀求,那医生又摇了摇头道:
“医者仁心,不是不救,是救不了了,这孩子是不成了。令弟非是一般肠痈!若是一般肠痈倒也罢了,总有个六七分的机缘能治,可令弟这乃是急猛险恶之状,最迟三日之后病情必然急转直下,再过一两日必死无疑!某问你,别家医馆可是也这般说的?可是某在诓骗你?这是天命,人力岂能违抗!哎……还是认命节哀吧。”
说着走到台阶下,递过去一串钱道:“这二十文拿去给令弟准备一下身后事吧!莫再在这里哭闹了。”
随着这句话,看着那串递到身边的铜钱,泪眼朦胧的陈二娘就觉得心一寸寸往下沉,自己仿佛一点一点的正在死去,双眼变得死寂灰暗再无一丝神采。
这个喧闹的世间已经变得了无生趣。
就在这时,耳边猛地传来一声暴喝。
“放你娘的狗臭屁!”
一道身影出现在身边,大手一挥,将那串铜钱一把扇飞,滚得满地都是。
秦毅真是气坏了。
你说你治不了,怕坏了名声所以直接将病人拒之门外,咱虽然不赞同,但是也还是能理解的,毕竟这个时代的人把名声看得极其重要。
可你他娘的为了把人赶走,当着患者的面,一口一个你必死无疑,一口一个去准备后事,这是想把人吓死呐?你他娘的是治病的医生还是杀人的屠夫!
秦毅出离的愤怒了。
那医生一惊之下接着便勃然大怒。指着秦毅大骂:
“你这田舍儿,狗莽汉!某说的难道有假?凭甚你来出头!”
“凭甚?就凭她们虽是弱女小童,却能在别人有难时不计自己安危下水救人!不似你这厮满口医者仁心,却将患儿拒之门外,将自己的名声看得比他人性命还重!”
眼见众人围观指指点点,那医生气得跳脚。
“你又怎知她二人下水救人?你既这般了得,你便去救治与他,莫要光会指摘他人!”
“某知道,是因为她姐弟二人救起来的人便是某!”
秦毅蹲下身子,探手去试那小童额头温度。那女子似乎一惊,往后躲开,将怀内小童抱得更紧了。
秦毅不以为许,冲那女子温和地笑了笑,说了声:
“莫怕,一切有我!”
站起身来接着对那医生道:
“不肖你说,这孩子,某来治!”
陈二娘永远也忘不了,在那样一个下午,在那样一个满是悲伤的大街旁,在自己的心孤苦无助,完全绝望了的时刻,有一个男子,肩披着近晚的霞光,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自己身边。
他微笑着对自己说:
“莫怕,一切有我!”
然后一点点将自己从绝望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那看着自己的眼眸里满是怜惜,那俊俏的面容上的笑容,是那样的温暖,让自己冻得冰冷,几乎已经僵死的心,慢慢活了过来,就如风雪交加的夜晚里的篝火,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的心变得滚烫。
之后的慢慢岁月里,不论自己是面对着万千残暴疯狂的敌人的刀箭,还是身处雷鸣电闪惊涛骇浪的暴虐汪洋,这个声音总会在脑海中温柔地响起:
“莫怕,一切有我!”
莫山不知道那个随时身背猎弓的女子的心情,也没空去关心。他现在只知道,自家郎君这绝对是又沾上了个**烦。
莫山心里却在为那小童哀叹:
临死还得被犯了魔怔的三郎胡折腾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