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书瑾还是挺谨慎的与杨崇敬、李恪商量了才坐下认认真真给自家侄儿写起信来。
琢磨再三,揉了不少纸团才得以把事情经过写的不至于让人看着太讶异,叙旧话自然不是关键,如今杨志诚似乎颇得高宗信任,在殿堂上也是能说上话的人,于是,应当能帮着武则天顺利且更快的进宫。
小算盘打的啪啦啪啦直响,另几人却是不抱什么希望,杨志诚的为人信得过,但是武才人能进宫……
几人心底揣了同样的心思但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挑明,任杨书瑾欢喜去伺弄,不论是否可行,总之没有什么坏处便是。
然而事情却是叫杨书瑾极度失望,过了有两个月,李恪已经准备回安州之际也没见有任何回信。再慢两个月一封信也该来回了,想来杨志诚还是不大相信他兄妹二人活着的事实。
眼巴巴的瞅着李恪走了自己帮不上一点忙,杨书瑾耷拉着脑袋无力极,杨崇敬便建议着从房遗直这方找个法子能让十七不乱来,这样李恪独善其身倒不是什么难题。
杨书瑾一听挺对,精神满满又给房遗直去了书信。这一次回的倒是挺快,赶在年前就送到她手上,只是回信中十之八九都是与兄妹二人叙话,唯一提到十七的只有一句:公主与吾并无瓜葛,于情于理,吾唯观不能言,汝尔担忧吾亦明白,定当尽力护其安生。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不明不白,杨书瑾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也还是没看出他想要表达的真实意义,只觉怪模棱两可的,叹气满心失望的更厉害。
杨崇敬也没料会得了这么个结果,只得拿着过年暂时分了她的心思,以免过于纠结,不想年后却传来了几个好消息。
其一是杨志诚的回信,道是先前不敢肯定是否真为他二人,特意待李恪过年回长安之际亲口验证,这才敢予以回复云云,且应允下帮助武则天进宫的主意,此番小心谨慎倒不失为细心之举。
这其二就是李恪到长安之后传来的口信,说什么见过一次武才人,发现果然不简单,而高宗已经在诸位大臣面前表明心意想接她回宫,只要有人站出来支持,本以为杨书瑾先前那些天马行空的事情竟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成功。
杨书瑾一反多日的萎靡叉腰哈哈一笑,揪着小辰直夸自个多英明神武,小辰被一糊弄还真有点将信将疑的崇拜起来。
“可不要学着你娘,被人夸一句就忘乎所以的尾巴飞上天。”杨崇敬被母女二人闹的没法用心作画,干脆搁笔加入热烘烘的讨论中。
“诶,可是娘在先前就猜到事情,的确很厉害呀。”仰着脸莫名其妙的问。
“哈哈,”往杨书瑾那方看去果然接到警示的一瞪,眉眼一弯笑道:“你娘能掐会算,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学会的。”
“爹你当我小孩呢,娘又不是神仙道士,”小辰学着杨书瑾翻白眼的模样瞅去,撑着下巴冥思苦想状:“依我看,一定是干爹猜到的。”
兄妹一阵楞,也不知她是如何就扯上了李恪,杨书瑾是禁不住好奇的人,很直白揉着她脑袋问:“小丫头,这么喜欢你干爹?”
“当然,我小时候跟爷爷学医术的时候就常听说干爹满腹才华,这样那样的。”
“那你怎么还没听厌烦?”杨书瑾瞧着她那一脸自豪,心底猛地冒出吃里爬外几个大字,哼唧一声又问:“那你都听了些什么?”
“什么殿前写诗,六叶斋斗文,豆芽菜治蝗,你要听哪样我都可以给你说个明明白白。”
杨崇敬听着忍不住就笑出声,眉尖轻轻一扬:“看不出来你爷爷平日为人淡泊,心底却也有认定的人选呐。”
“不是不是,爷爷说了不想干爹做皇帝,说他就是闲在了才好,能做他喜欢的。”颇有道理的一句话从孩子口中说出显得稚嫩了些,却并不影响话本身的含义,更因这样而格外浅显。
“要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可惜这么多年他虽然早早明白是非道理,却根本办不到。”抬头看向杨崇敬,无奈一笑。
“若此次事情与小瑾估算无异,或许是个机会。”
“我看到现今,事事都是依着记忆中的结局在演变,就怕竭尽全力也挡不过上天的安排,他好像未得善终。”杨书瑾第一次在思及这些时感到恐慌,她一直认为李恪能够处理好一切,可如今不利因素实在太多。
“所以我们要竭尽全力,万事都有变数。”覆住她的手,宽慰着说了这么一句,杨书瑾这才点头抿唇笑起。
“怎么一下说的东西我又听不懂了……”一旁云里来雾里去的小辰总算是找到缝隙,忙问到。
“无事,”杨崇敬转手揉揉她脑袋,悄然换了话题:“你也跟着爷爷学过医术?”
“是啊,我是爷爷一把手教出来的,爷爷说我比宫里头的御医还厉害呢!”孩子却是毫无心机的跟着话题走下去。
“平日里上上下下大病小病也有不少,怎不见你露一手?”杨崇敬还真问起兴致来,把她抱在膝上。
小辰听着这问先是尴尬一笑,后才正正经经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回道:“爹娘我跟你们说哦,爷爷以前其实是宫里面专门制毒管毒药的,他怕我以后被人欺负就将这些全教给我,其余的,我什么也没学。”
“竟是如此。”
“对呀对呀,还有……”
仅听着两人的对话杨书瑾就感觉胸口要幸福的溢出水来,这样的生活因着或多的人帮助才得以存在,且不说要还下人情,就是作为多年的朋友知己,她亦是希望他们皆能安好。
永徽二年八月,突然发生的戏剧性一幕让众多臣子始料不及,先皇后宫才人武氏受高宗复召入宫,虽并未冠以名分却恩宠无限,一时间众议纷纷。
李恪这之后的来信中仍是对事情发展之迅速表现出极度的不敢相信,同时亦在无形中向杨书瑾阐述了另一层意思。
信中原话大致是说武氏现在虽得恩宠,日后却不一定能飞上枝头,万事还得靠自己云云。
杨书瑾一琢磨就明白了,李恪再不济也是皇亲,昔日竞争皇位的热门人选,傲气自不可说,怎么会向一介女流求助,更何况这女流现在看上去也没什么实力。又不是人人都像自个知道武氏会是以后的武则天来着。
想通了杨书瑾便也没再在信中提及过武氏,巴结这种东西她来做做就好,长安城也有杨志诚能帮忙传上话,他兄妹两个没死的事实武氏是知道的,试探一下又何妨。
不过这第一个回音倒真的让她有些激动,接到她的问好武氏竟然很高兴,听到这点杨书瑾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那劳什子寒暄问暖没带多少感情成分,人家却还真心实意的接受了。
其实旁人看起来就挺理所应当,武氏现在无权无势甚至可以说是正处于危难时刻,杨书瑾肯在这时候表示关心,人家自然是满心欢喜,更何况其间杨志诚还把帮助武氏入宫的功劳全推给了杨书瑾来着。
且不论这中间的种种是非因果,总之现在的情况是杨书瑾一直想要的,只要继续保持她与武氏之间的联系便好,万一真有什么事情发生,她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于此同时,身在梁州与房遗直分开的十七想通了一般渐渐消停下来。局势没有想象中的恶化,反倒是清朗不少,在不放松警惕的情况下杨书瑾总算是缓口气过了几个月的舒心日子。
于是,她只一心关注着长安动静,压根没想到益州城会来这么一个人。
彼时已经是寒冬腊月,补画的人也少去很多,杨崇敬一人忙忙已足够,加上有小辰帮着顾店,怕冷的杨书瑾就缩在一旁烤火打起盹,正天马行空的做着梦,就被一个声音吓醒。
“掌柜的,帮忙看看这张画能不能修好。”
单看这句话着实平淡无奇无甚特别之处,在小辰看来声音也是爽朗好听的紧,可是杨书瑾那直接从榻上蹦起来的反应未免也太过了。好吧,杨书瑾本身就是没分寸的人过了也不算什么,但是从内屋走出的杨崇敬居然也变了脸色,这事情立马就诡异了三分。
“李,李愔……”杨书瑾咕咚吞了口口水,又用力拍拍脑袋确定自己已经是梦醒了才憋出一句话:“你怎么会在这。”
李愔的反应显然好不到哪去,手一松也没管画掉下地就几步上前,来回瞅着兄妹二人半天才问:“小瑾,你,你们?是人是鬼?”
杨崇敬不露痕迹的将人往自个身旁拉了一些,很一本正紧的答道:“不必惊慌,我们是人。”
双方又是一阵沉默,一旁搞不清状况的小辰很适时的插进一句:“咦,这画的和娘好像。”三人瞧回去,她手上正拿着李愔掉在地上的画,顿时全都陷入尴尬。
“那个,小辰泡壶茶来,”杨书瑾一把扯过画,推着让小辰进了内屋,信手将画一卷一卷还给李愔:“既然来了,坐下聊聊吧。”
如果没记错,李愔对她没死以及和杨崇敬一起的消息是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