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轰轰烈烈的学园祭开幕。
学校发给每位同学50元学园币自由流通,用完后再买烤鹅掌,或者租用COSPLAY道具、和COSER合影(同年级一名畲族女孩穿上民族服装,头上系着丝线香包,也被当做了COSER),请自掏腰包;无怪乎各班节目大比拼,看谁入帐高,班费赚得多。
陆书理像十万伏特的高压电,足以让人炭化!粉红loli装,头系蝴蝶结,阳伞粉嫩嫩,连相机袋子也绣满花边,好似一团糯米娃娃!
她的节目叫“一毛钱看一眼!”筹备一个月的“千人一张”。千人斩特辑。
全校女生都冲来啦,影展帐篷都快坍了。
而豆科学脖子前挂一块牌子,脖子后边吊个投票箱,同时还要发评分表。
牌子上是他同石号号过招的大幅彩照,还打着标语:全校美少年大奖赛一毛!!!(“其实三个叹号的效果和一个是一样的。”董永诚挚地说)
“好帅啊!”女生戳着广告牌上石号号的俊脸。
“啊,是我手下败将。”豆科学笑开了。
“哪里?照片上你不是很惨吗?”“是你甘拜下风,特地为他打广告吗?”“做一个驼背手术,你还是很有前途的!”几位姐姐很漂亮,嘴巴却太辣,竟一起嘲笑他。
男生也都轰过来,有些听说自己上了美少年榜而开心的不得了,却装得满不在乎,卷着舌嚷:“那就来看看吧?”豆科学最讨厌这帮人的嘴硬了,既然得意就该光明正大地得意,石号号虽说很可恨,不过在这点上,倒很爽直……这不,石号号果然来了,两手插进裤兜,非要从眼皮底下蔑视他,所以鼻孔朝天。豆科学也恶狠狠地从鼻子底下瞪回去。
闪光灯一亮,陆书理又为他俩拍了一张。
只要充分利用闪关灯,卡片机也能拍出接近单反的某种效果。
“真是含情脉脉,”姐姐们起哄,“来拍合照吧!”她们把冤家对头统统掐进了镜头。
结果可想而知,陆书理得了九十七块两毛钱,豆科学得了美少年榜第七,“这是看你可怜,特地投给你的。”那些姐姐还这么说,真是气死啦!
不过,石号号也没当上冠军,仅获最佳服饰奖是赞美他穿裙子特别可爱吗?冠军是更加古怪的学长,每天跑半程马拉松,身上写满数学公式。教导主任则勇获友谊先生奖。
完胜收摊!
陆书理递给他一张小贺卡:谢谢。
“你就不能直接同我说话吗?整个云贵高原的森林都被砍光了,就为了你的一张贺卡?”豆科学说的话都是格言吗?她“噫”地发出一声尖叫,豆科学担心她会化作一道粉红色的烟飘走。
接下来要对付蛞蝓侠。
“这是谁干的?”
蛞蝓侠把他的精华挂在废弃已久的中学数学杂志架之间,有的杂志封底是鲁本斯,有的是委拉斯贵支,而神奇的“鼻涕”就像戴珍珠少女脸上的一道反光。
“别大惊小怪。”豆科学安慰石号号,“反正我们见识过很多次,也擦过很多次了。”
“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一定是有人干的。”石号号一字一顿,“阿姨又没有这个功能,我不喜欢神秘事件。”
“你难道是说我吗?”豆科学露出一种接近呕吐的表情。
“那难道是山魈?”兰老师插入诱导式发问。
“那是什么?Shan?Xiao?怎么写?”
“柳汀确实有山魈。”兰老师翻阅几十年前的《中学数学》,里边竟然还有知心姐姐问答,我对数学没兴趣怎么办?那是因为你三岁之前父母从没开发过你的大脑区域,你一辈子都别想产生任何数学兴趣。“噢,我只是喜欢这些德国剪影画,”她用香烟滤嘴划着发黄的书页,把插图页塞进复印机,“看到校后的围墙了吗?第一堂体育课你们肯定跑过越野跑,咔咔。”她发出一种木质机械的笑声,就像一个拼装起来的木板人,“从前夏天总有学生到江里游泳,平均每年必须淹死两个,所以才围上围墙。”
“到那么脏的江水里游泳,他们不怕染上皮炎?”石号号首先关心卫生防疫。
“它们不是该叫做‘水鬼’、‘河童’、‘水獭’?”豆科学建议更好的妖怪分类学。
“死掉的未成年人就叫‘山魈’,它们爱恶作剧,这也许就是它们的皮炎分泌液。”兰老师嘬着烟嘘嘘地说,“你们可以把这些体液刮下来送给生物兴趣小组去化验,长假后他们就能给你报告单。”
学园祭之后是长假,他们将暂时逃离学校、逃离义务劳动、逃离即兴作文、逃离鼻涕虫。
一个月的学校生活已足够组成第一批小团体小市民们的子女,将在家里看电视、上网、去超市买打折火龙果。“中产阶级”的孩子,会去酒吧晃悠,搭学长的车送女孩回位于国家自然保护区边缘的别墅。那些和珍稀植物动物相类似的女孩们,来自龙顶茶叶之乡,来自猕猴桃之乡,“村村通公路、乡乡通公交车”的世纪,每个乡村都在炫耀特产,这是一所全省招生的重点高中,附近县市乡村最好的生物都被送来这里。
猕猴桃之乡的女孩总是更自信、笑声更响亮、衣着更冒牌也无法削弱她们的魅力,同乡男生像保护成熟的猕猴桃一样保护她们,跨越班级和年级,团结到一张餐桌上吃饭,吃完饭把碗都扔给英俊的宿舍室长去洗刷,英俊的室长是本年级最圣母的“班草”,很多人都希望到田径场上踩他一脚,只为了有机会对他说一声“对不起”;能与“可乐狘”相比的,就是“生物兴趣小组”成员们,他们的团结超越了年级和地域;至于来自泥石流之乡、米线之乡的同学们,虽然金庸的小说里提到过他们的故乡,但石号号不了解他们,他们似乎也缺乏机会被人了解,石号号认为他们一定拥有不为人知的快乐。而生物兴趣小组?这个小团体听起来更是充满了禁忌的刺激感。管理员阿姨严厉地向兰老师伸出手,兰老师把烟头在高跟鞋底捻灭,轻轻放进阿姨的手心。石号号觉得她俩就像一对住在女人体中的恋人。
“Nenes, ?buenas tardes
”阿姨向他们打招呼。
“这算什么意思?”
“男孩们,下午好。”阿姨显然也为学园祭付出了心血:头发染成粉红色,一袭黑色套装裹着饱满的身体,胃部凸显一个完美的轮胎外形。
“我喜欢西班牙语,每次感叹前会有一个翻转的感叹号‘?’,表示我要开始感叹了。”豆科学点头。
“可为什么要说西班牙语?”石号号盯住阿姨手中的旅游手册,正翻到巴塞罗那,这是一种随着经济趋势而销量波动的勾引手册。
“因为我在学弗拉明戈舞减肥,”阿姨抬起手原地绕了一圈,“有些东西如果现在不学就一辈子也学不上了;嚄,你们找到这堆黑胶唱片了?”阿姨略带赞叹地继续敲击脚后跟,堆在音像制品架上的黑胶唱片,是在磁带、CD、mp3时代之前的遗迹,两个男孩在图书馆探险中先是找到它们,又在仪器设备库里找到古董播放机,“我有时也听《斗牛士之歌》。”
“最好的斗牛士都在墨西哥。”豆科学总能冒出让人惊讶的评价。
“你又怎么知道?”
“我看过金华斗牛,牛和牛斗,在一个泥乎乎的赛场……他们会卖斗牛的导游手册。”
“墨西哥、西班牙,等我退休了就去玩一玩。网上说提前半年订打折机票很便宜,只要888块。”
“很便宜?”石号号从兜里掏出学园币,“这是10块,你出去买块豆腐干,找回来9块,那才叫便宜。”
“Aye, muchas gracias.”阿姨抽过学园币,“我是要去买高三(五)班的豆腐干,他们班的豆腐干三年来都是学园祭上最好吃的豆腐干。”
“我的人生观被治愈了……”石号号目送着她扭动舞步走出大厅。
“呿!”豆科学用手指压住嘴唇吹了一下口哨,然后用手上下扇动鼻孔打暗号。
“别对我做那么恶心的手势。”
“鼻涕虫。”他压低声音书架那头立刻传来脚尖踢中柜门的闷响,鼻涕虫先生一定撞得很痛。
石号号和豆科学拼命追上去,鼻涕虫先生飞身跨过花坛,踏入人头攒动的小道在21世纪的校园,还存在着没用水泥铺过的道路,真是田园风光的奇迹!
煤渣小路上有甘草、鱼腥草、插着各种解说牌的草药,还有各种涌入画室的人,画展陈设的有摄影、国画……石号号和豆科学扒开文雅的观众……书法、油画。小鹿也提供了肖像照,挂进音乐教室和美术教室中……那是一幢宛如教堂的尖顶建筑,走过生物兴趣小组的菜畦,无人采摘的茶园,还有一个被水淹没了大半的防空洞入口,与阶梯教室隔着一片青年林,藏青色的砖石座落于校园的西北边缘。
“别推呀!”女同学喊。
“干什么呢?”男同学立刻保护住她们。
“没什么,在找蛞蝓侠。”
大部分作品都是书法和国画:摘抄十分时髦的标语,盘踞有虾蟹、荷花、葡萄……有领导赠辞,校友赠辞,准备考艺术院校的学生习作,还有一面涂鸦墙,这是最可爱的部分……国画书法曾令美国外教深深感动,感叹“原来中国老年人还有这么丰富的生活,而他们的老头老太太只能孤独地养养狗。”这是解说员告诉我们的
豆科学停下脚步。
这是一幅布上油画,标题写着《画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