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柱国家族之间通婚频繁,时至如今,至少在明面上可以算得上是亲如一家,是军阀贵族中的第一大集团。
现在我的一架火龙车落到了于谨家族的手中。这倒没什么,本来就是我算计好的。现在在八柱国家族中,势力较大的便是于谨家族和李虎家族,让于谨家族获得了火龙车,无异于在八柱国家族表面的平静上砸下了一把火。其余的家族怎么可能坐视他一家独大?待我再煽风点火引的他们一阵内斗之后,所谓八柱国,便也会被自己人蚕食殆尽吧。
算盘打的好好的,可是于谨家族获得火龙车后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一路北上,火龙车的尖枪直指北边的拓跋阀。拓跋是隋朝以来北边新兴的家族,随着关陇集团的相对没落,拓跋家族渐渐有与八柱国分庭抗礼之势,小道消息还有说拓跋阀和于谨家族特别不睦,几乎到了要拔刀相向的地步。那这一次于谨家族一副要正式开战的样子倒也并不为过。
以上还都在预料范围之内,然而接下去,事情好像就不太对了。
正当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拿个板凳看好戏的时候,唐公李渊派出长子李建成,率领八百人的府兵,赶往拓跋阀协助抗敌。
我真是瞬间震惊了。唐国公您老是怎么想的?同为关陇集团八柱国家族,你这是要和于谨家族公然宣战吗?只为了一个新兴的拓跋阀?还是说李渊早已没把关陇集团放在眼里了,正想要借此机会开始蚕食关陇集团彻底占为己有,先联合外人把最强的于谨家族干掉再说?
八百人的府兵,当年李世民雁门救驾,带的也就这点人啊。而且,要是真打起来,这应当是火龙车在中原的第一次攻城战。
听风部报给我的就是这个消息。当时的我正懒懒地躺在香妃榻上听侯君集给我叫来的戏班子唱曲。然后,几乎没有犹豫地就跳了起来:“出发。”
我草草地理了包袱,便径直向外去,可不知为何,还没走到大门,戚叔叔便听到风声跟了上来:“教主,此行何处?要带上多少弟兄?”
我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边走边道:“戚护法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我这是去哪里,你要是不知道能这么急急忙忙地跟上来吗?”
戚叔叔被拆穿了也并不觉得羞恼,依然淡定道:“请恕属下直言,教主此行不妥。教主是与大人有了嫌隙才避而外出,现在要事已毕,教主若不愿回去便也应好生修养,万不可再作出火上浇油之举啊。”
戚叔叔语气平平,言语之中却颇有压力。
“拓跋阀是北境唯一可以牵制关陇集团的力量,不能就这么被灭了。”
“依属下看,教主只是无法见死不救吧。”戚叔叔边说着边停了下来,“可即使教主前去,教主也只能只身前往,之多教主一人之力,又有何用?还请教主三思。”
这个戚叔叔倒真是说对了,以我的身份,现在已万万不能让江湖势力协助建成了,一旦出手,在父皇这边便再无回转的余地了。但是前一句话,戚叔叔,你以为你是诛心了吗?
我回过头,笑着道:“是啊,我就是不能对他见死不救。”然后转过身,便走。
是的,我爱着建成,心痛着,却从未否认。那么久那么久以来纠结的心情,却在这一刻,在知道他深入虎穴的时候,变得那么清晰。虽然我依然不知道也无法想象我身为帝女的身份被他识破会怎样,但是,我并不是不能面对他啊。我深爱着建成,那就带着我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爱恋,出现在他的面前吧。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就带着初见时那样简单的心情,前去重逢。
戚叔叔说的我都知道,李阀一直都是父皇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不该去招惹去牵扯,尤其还是在父皇对我不满的时候。可是,当我听到建成赶赴拓跋阀对抗火龙车的消息时,那一瞬间,便已作出了出发的反应。那不是大脑思考的结果,而是心的决定,所以,不可违拗。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我曾问过师父,为什么从古至今,都没有过女皇帝、女丞相。师父的回答是,因为女子不适合为政。
的确如此啊。
因为越是在关键的时刻,她们越是遵从内心的选择。
戚叔叔没有再追出来,走出大门的时候,侯君集牵着马出现在我面前。
“你倒是利索。”
侯君集没有说明他是怎么知道的,也没有接我的话,只是微笑依旧,谦恭一礼:“教主,可有什么要吩咐属下的?”
我看着他,真的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啊,适合这乱世的,难得的人才。对这样的人,根本无需多言。
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淡淡地吐出一句话:“君集,我相信你。”
火龙车在中原的初战,理所应当地吸引了各方的目光。而传说中攻城略地侵掠如火的火龙车也完全没有让我失望,于谨家族的军队一路进军北上,破一座城池基本只需要一天,在它面前,厚重的城墙简直薄的像纸一样。
现在世人都知道火龙车有多厉害了,军阀混战的乱世里,得火龙车者得天下啊,可以预见到以后对于火龙车的疯抢只会愈演愈烈。
快马加鞭赶到北境的时候,在拓跋阀的大本营蓟城之前,只剩下了一座城池。
打听到了建成就在蓟城拓跋家族的大宅里,到达的那一天,我特意换下段锦鳞的白色男装,换上一身浅碧色的曳地望仙裙,梳一个妩媚的惊鹄髻,画了一个时下流行的妆。这样做,一是不会让人很容易认出是江湖黑。道的主人段锦鳞,二是吗,努力将一切还原到初见时的模样。
这样,一路来到拓跋家族的宅院,已见到了街道上各种惊慌失措的人。望着这富丽巍峨的大宅,不自觉地便冷笑起来,朝廷还没倒呢,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倒是一个个地开始造皇宫了。不知道这金玉其外的宅子里的人,是否也和外面的一样不知所措呢。
要进这里对我来说自然不是问题。
飞檐走壁进去就可以了啊。
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地躲过了所有的岗哨,直到接近建成住处附近,被站在门外的谢叔方发现。
恩,从他拔剑的速度可以很好地看出,他跟了建成之后武功精进了不少。
他自然是认出了我的,但是惊喜之余,却也知道不能叫破我的身份,正斟酌着不知怎么称呼才好。于是乎,我只看到,他的眼睛越放越大,又想说什么又抑制不住咧开嘴的趋势,整个脸呈现出一种十分尴尬好笑的状态。
终于,笑声地憋出了一句:“姑娘,您怎么来了?”
我笑着迎上前去,还是用了以前的称呼:“谢大侠,别来无恙啊。”
“一年不见,姑娘真是越来越美丽动人了。”他坦荡地笑看着我,然后也不多啰嗦,直截了当地道,“在下立刻去请公子。”
谢叔方消失在木门的那一侧之后,很快便想起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我能明显地感觉到我的心跳也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响。
谢叔方真是一个很棒的人,各方面都是。看来他并没有告诉建成前来的人是我,因为建成的脚步声一直都很平稳。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也还是那时模样。
蟒袍玉带,贵介风。流。无懈可击的完美微笑。
无懈可击的完美微笑,在他转出那扇木门的时候,彻底地僵在了脸上。
建成还是那个建成,全身都散发着温柔的气息。整个人就如同一团温软的柔光。两弯含烟的远山眉下,一双凤目如同极品的玉,虽然依旧是温润暖心,却不再是静水深流、精芒暗蕴。
那眼神,简直就像是在地震一样。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如何,只是努力地挤出一个自认为平常的笑容,举起关雎剑,道:“抱歉,大公子的教导,我左耳进右耳出了。”
那一个春天,我一身美艳装束,作折腰一舞。
那一个春天,他一把折扇轻轻夹住了我的短剑关雎。
他说:“指若削葱根,这么漂亮的手,应该是要拈着绣花针的。”
从此,我的人生仿佛就不一样了。
突然觉得,视线怎么有些模糊。
“鳞儿,是你。。。。。。”他声音轻轻的,有些抖,走近的脚步也是虚浮的,一点也不像是习武之人,“真的是你。”
我微笑着点头,稍稍捋其左手的袖子,露出那只凤血玉镯子。
天青色的玉石上氤氲着红色血丝,一尾锦鲤灵动鲜活。他伸手握住我的手,原本冰冷的玉镯便有了温度。
“鳞儿,鳞儿,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仰起头,四目相对,突然发现,原来什么都不用说。
然后,正当我们都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最先出现的确实一个娇柔的女声:“成哥哥,可是有贵客到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