嫪毐毕竟不是一个政治家,凭借床上功夫大富大贵,未免有些得意忘形。没过多久,这个市井无赖便惹下了滔天大祸。
古人二十岁的时候要举行一个仪式,由父母主持,将一顶帽子戴到头上,称为“冠礼”,说明已经成人。所以,男人二十岁便可称作“弱冠”之年。赢政二十二岁的时候,尚未行冠礼。赵姬便令人在大郑宫附近的德公之庙为赢政行冠礼。仪式举行完,要搞五天的盛大酒会来庆祝秦王成人。朝中百官天天有酒喝,倒也其乐融融。
喝到了第四天,嫪毐与中大夫颜泄饮酒,嫪毐连续赌输,喝了个酩酊大醉。颜泄也喝多了,便想罢席。不料嫪毐非要再与颜泄一决高下,颜泄不从,嫪毐大怒,上去就给了颜泄一个大耳光。颜泄借着酒劲,岂能受此大辱,遂扑上去将嫪毐的冠缨拔了下来。嫪毐怒不可遏,瞪着眼睛大吼道:“我是当今大王的后爹,你算什么东西,敢和我作对!”
一句话,让颜泄酒醒了许多,他这才知道自己得罪了太后的情夫,不觉有些害怕,慌忙退了出来。
恰巧,颜泄刚出来便遇到了赢政。为了免祸,颜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口中连说“死罪”。赢政感到奇怪,便令人将颜泄扶到祈年宫,询问颜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颜泄遂将得罪缪毐之事说了一遍。并奏道:“嫪毐实非宦者,诈为腐刑,私侍太后。现今产下二子,在于宫中,不久谋篡秦国。”
赢政闻言,吃惊非小。考虑到他现在身在雍县,此乃太后与嫪毐的地盘。一旦嫪毐先下手为强,后果不堪设想。为策万全,赢政立即派人召大将桓齿奇率兵前来保驾。
令赢政感到恐慌的,倒不是太后与嫪毐同居生子之事,而是颜泄所说的“不久谋篡秦国”这几个字。
大凡专制君主最害怕的,便是别人篡位。颜泄的这句话,可谓点中了赢政的软肋。
赢政毕竟还年轻,还做不到处变不惊。调兵之事,立即被嫪毐的亲信探知。
嫪毐得到密报,知道是自己酒后失言,料定赢政调兵遣将是冲他来的,遂急忙跑进宫中与赵姬商议对策。
赵姬不过一介女子,只解风情,岂关大计!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能有什么主意!缪毐道:“今日之计,除非乘桓齿奇未到,尽发宫中卫卒及宾客舍人,攻祈年宫,杀却今王,我夫妻尚可相保。”
赵姬此时已经六神无主,说:“宫中卫兵能听我们的命令吗?”
嫪毐道:“愿借太后的玉玺,冒充秦王的御宝,就说祈年宫有贼,秦王有令,召宫中卫士前往救驾,应该没人不敢听从。”
赵姬此时的心理一定是矛盾重重。毕竟,赢政也是她的亲生儿子,而且与她在赵国共同度过了最艰苦的岁月,不会没有感情。在这种生死抉择面前,赵姬早已方寸大乱。
如果赵姬在生死关头站到赢政一边,她不仅将要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让她在床上欲仙欲死的“大阴人”缪毐,而且,她与缪毐的两个儿子也必定性命不保。四十多岁的女人生了两个小儿子,一定视若心肝宝贝。在已经成人的赢政与这两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儿子之间选择,她宁愿要这两个小儿子!
无奈之下,赵姬也只好让嫪毐铤而走险了。
先秦时,军权掌握在国君手中,权臣的权力再大,也无权调动军队。所以,嫪毐只好伪造了秦王的御书,盖上了太后的玉玺,然后招集宫中卫士以及他府中的宾客舍人,乱哄哄地一直忙到第二天中午才发兵前往赢政所住的祈年宫。
这群乌合之众将祈年宫围住后,毫无准备的赢政急忙来到祈年宫的大台上,问士兵们为何犯驾。
士兵们嚷嚷着,说奉秦王之命,前来捉拿盗贼。
赢政大声说:“长信侯缪毐便是贼,宫中哪来的贼?”
宫中的卫士大多认得秦王赢政,听赢政如此一说,便知上了嫪毐的当,有一半人立刻就跑了,还有一些胆子大的,反戈一击,与忠于嫪毐的门客打了起来。
赢政见状,向士兵们喊道:“有生擒嫪毐者,赐钱百万;杀之而以其首献者,赐钱五十万;得逆党一首者,赐爵一级。”并且申明:无论是谁,赏格一样!
这一来,祈年宫中的将士纷纷出战,连宦官和养马赶车的人也拿起武器参加了平叛战斗。附近百姓早就对嫪毐恨之入骨,听说缪毐犯上作乱,也一呼百应地前来帮助秦王。
没多久,嫪毐的门客已战死了数百人。嫪毐见大势已去,忙夺路而逃。也该他倒霉,没逃多远,正好遇到赶来救驾的桓齿奇的大军,嫪毐只好束手就擒。
赢政平定嫪毐之乱,立即来到大郑宫,将嫪毐与赵姬的两个私生子搜了出来,“使左右置于布囊中扑杀之”。
赵姬此时心痛欲绝,只能躲在宫中暗自吞声,没有脸面出来见儿子赢政。
赢政下令,将嫪毐车裂于东门之外,并夷其三族。其死党皆枭首示众。
车裂,是先秦酷刑之一,就是把受刑人的头与四肢套上绳子,由五匹快马拉着向五个方向急奔,把人撕成五六块,因此又叫作“五马分尸”。商鞅在秦国就受车裂之刑而死。
处死了嫪毐及其二子,赢政仍觉得不解气,又将凡是与缪毐有关系的人,包括其未参与叛乱的门客,全部迁到蜀地,共迁了四千余家。
当时的蜀地由于都江堰水利工程的建成,大量良田亟须开发,亟须移民。所以,秦国政府经常将罪犯流放到这里,既是移民,也算是一种惩罚。
以上乃《东周列国志》对史实的演义,《史记·吕不韦列传》记载得则比较简略:“始皇九年,有告嫪毐实非宦者,常与太后私乱,生子二人,皆匿之。与太后谋曰‘王即薨,以子为后’。于是秦王下吏治,具得情实,事连相国吕不韦。九月,夷嫪毐三族,杀太后所生两子,而遂迁太后于雍。”
再对照汉代刘向《说苑》的记载,可知《东周列国志》的演义不离大谱。
赢政对于赵姬,念在是他生母的分上,没将她处死。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让赢政丢尽了脸面,如何处置赵姬,成了摆在赢政面前的一道难题。
如果说在此之前赢政对母亲的所作所为睁一眼闭一眼,还相信朝野上下无人知道赵姬的丑事的话,嫪毐叛乱,无疑将这个粪坑盖子揭了起来,堂堂太后,有何脸面再做一国之母!堂堂秦国国王,竟有这样一个不知羞耻的母亲,又让赢政的脸面往哪儿搁?
而更令赢政难以原谅的是,赵姬竟要伙同缪毐杀死他!
赢政可以对母亲的丑行睁一眼闭一眼,可以容忍母亲的面首嫪毐在朝中飞扬跋扈,但绝不能容忍缪毐对他的王位构成威胁,更不能容忍母亲伙同他人要杀死自己。
恼怒之下,赢政下令:太后用玉玺帮助嫪毐反叛,不可为国母,减其禄奉,迁居萯阳宫。
萯阳宫是雍县离宫中最小的一处,为秦昭王时所建,已闲置多年。赢政将赵姬迁到此处,以示对其母的薄惩。
赢政还不放心,又派兵三百守于此处,凡有人出入,必加盘问。这实际上是将赵姬囚禁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