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少成听出她的声音很不正常,不由放下手头的工作:“左伊,你冷静点,到底怎么了?”
“帮帮我,求求你过来帮帮我……我一个人坚持不下去了。”
汤少成几乎是和救护车同时到达的,他刚到左伊他们楼下,就看到外面停了辆救护车,两三个医生从车里下来,有人手里拿着急救箱,有人拿着担架。
他知道今天这事儿大发了,一阵心惊肉跳,然后立马大步流星地上了楼梯。他几乎是三四阶台阶一跨,一小会儿就气喘吁吁地到了左伊她们门口。
左伊惨白着嘴唇靠在卫生间的门框边上,这个位置她既能顾着程默,又能看到大门口。
她看到汤少成的出现,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没能成功,只是两只眼睛泪汪汪地灼灼看着。
汤少成心疼极了,冲上去跪坐在左伊旁边,把人拥在怀里。左伊整个人颤抖得厉害,抽泣得快喘不过气来,汤少成拼命拍着她的背安抚,然后他看到了里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程默。
他该怎么说呢?躺着的那个女孩儿脸色灰败,已经没有一点生气,但是他当然不可能把这个直观感受告诉左伊,看到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消逝在自己眼前,谁的心里都不会好受,他自己都觉得一阵堵得慌。
医生们马上就出现在了门口,两个抬着担架的人先进了门。汤少成抱着左伊挪了个地方,好让医生进去。
左伊伸着脑袋盯着里面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一个细节。
“她还活着吗?”她试探着问,语气里有太多希望,也有太多不确定。
几个医生里里外外忙活,相互间交流着一堆专业术语,没有人搭理她,她只能转头看汤少成,试图找到一个肯定的眼神,汤少成心里一阵不忍,赶快避开这道视线。
几分钟后医生抬着担架出来了,左伊和汤少成一路护着担架往下走。
面对左伊急切的询问,一个医生言简意赅地说:“经过抢救后暂时靠着仪器维持着呼吸和心跳,其他的到医院再说。”
左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只听到“呼吸”和“心跳”这两个关键词,自作主张地认为这就意味着还活着。
“还活着就好。”她喃喃地说。
刚才说话的那个医生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程默被抬上了救护车,后侧的门一关,救护车拉响警报呼啸着走了。汤少成拉着左伊上了他的车,紧紧地跟在救护车后面。
左伊盯着开在前面的那辆白色救护车,怎么看怎么像一只白色的大棺材。她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马上摇着脑袋把这种感觉排解出去。
汤少成伸了一只手过来安抚她:“没事儿,有我在呢,有我在这里呢。”
左伊看看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有决堤的趋势。
到了医院,程默就被推进了手术室,那个红色的“手术中”一直亮着,左伊盯着那个灯脑中一片空白。
汤少成奔来跑去地办着医院里各种繁琐的手续,时不时拿一些表格过来让左伊填写,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稍稍转移下注意力。她很想自己去跑这些手续,从而能稍微缓解下目前这种惶恐的心情,可惜自己两条腿都是软的,而汤少成就在身边,更是助长了她的软弱。
更惨烈的情况她也不是没见过,上次雪山救援比现在要严重数倍,有些人抬出来就已经是尸体了,血肉模糊甚至已经被冻成了冰棍。可是……现在是程默,是程默啊!
她承受不了。
中途接到了单位电话问她怎么不去上班,她随便敷衍了几句。之后她对着电话发呆,要不要打电话给程默的母亲?
可是该怎么开口,程默从小就没有父亲,老人家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能承受吗?
汤少成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她身边,左伊看看他,然后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
“谢谢……这种时候,有你在真是太好了,谢谢。”
汤少成搂着她的肩膀作为回应。
四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左伊和汤少成几乎同时站了起来迎了上去。最先出来的是满脸疲惫的主刀医生。
“马上就好了,已经在缝伤口了。”
左伊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那就是说……”
医生笑着说:“我一度以为救不回来了,毕竟送来得实在太晚了,可是,这个女孩一定是有着超乎常人的意志力,竟然挺过来了。”
左伊的眼泪第一时间就流了下来:“是的,她一直都是个坚强的人!”
她转身抱着汤少成又哭又笑,“你听到了么,MOMO还活着!”
汤少成也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为左伊高兴,为一个美好生命的幸存而高兴,他很庆幸自己之前没有把一些消极的想法讲出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里面其他的医生也出来了。
“转到重症监护室了,现在还不能去看她,等下护士会带你去填一些表格,等到脱离危险就转到普通病房。”
“好的,好的。”左伊不停点头。
这几个医生像是刚才主刀医生的学生,一边走一边还在兴奋地讨论刚才的手术。
一个医生说道:“这简直是个奇迹!都可以进入经典案例库了。”
马上另外一个接口:“是啊,出了2000多cc的血啊,而且都已经休克了至少两小时了,神仙都救不回来了本来是。”
“从来没有接手过这种案例啊,真正的九死一生。不过还是有些可惜,输卵管没保住……恐怕以后很难生育了,还那么年轻……”
“而且还那么漂亮。”
左伊正在跟护士沟通要最好的病房,最高等级的护理,依稀听到了这些话,她瞪大了眼睛,几步赶了上去。
“你们说什么?!”
两名医生神情一阵尴尬,暗自后悔刚才过于兴奋竟然在外面这么毫无顾忌地讨论案情。
“呃,那个,等病人完全脱离危险后,我们会对这次手术的效果和病人的恢复情况做一次全面评估,到时候会把详细情况告知家属,还是请你耐心等消息吧。”
左伊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当即就反问:“恢复得再好,切除掉的东西也没办法再长出来了不是吗?!不是说手术很成功吗?这样就算是成功?这关系到她的一辈子啊!”
汤少成这时走上来抱住她:“左伊,我相信医生已经尽力了,别这样。”
医生乘着这个机会赶紧走人。
左伊脱力地靠在汤少成身上:“为什么会这样……我以为灾难已经都过去了。”
过了会儿她又说:“你说得没错,医生已经尽力了……如果我今天能多看着她一点,如果我早上有去看看她的情况,或者中午早点回去……结果一定就不一样了!”
汤少成安慰她:“不要责怪自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程默完全清醒过来已经是三天以后了,左伊忙进忙出地张罗着换病房。
程默躺在病床上虚弱地笑道:“阿左,你别像个陀螺似的,我看着头晕。”
左伊白了她一眼,倒了盆水给她擦脸:“让你逞强,让你逞强,现在出事了吧!”
左伊最后还是通知了程默的母亲,她开车把人从火车站接到医院,老太太一进病房就哭得跟个泪人儿一样,程默怨念地看了左伊一眼,然后把全部精力用在了安慰她母亲身上,不过这种安慰没什么效果,最后母女两抱头痛哭。
程默垂泪,无言以对:“妈,对不起,我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其他的也别计较了。”老太太最后说道。
左伊的整个国庆都在病房里度过,上了班她才知道,汤少成竟然已经辞职了。
那天她向汤少成求助的时候,他正好刚刚递交了辞呈,在六十六层的超大办公室里听着总裁Dougla急切的挽留。
然后汤少成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在公司里出现过。接下来的几天,运营部两名Senior manager和销售部一名大区经理接二连三辞职,公司陷入一片混乱。
法国总部震惊,马上派了一个Team过来调查情况,另一方面,急急地去找汤少成,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
可是汤少成就如人间蒸发一般,手机联系不上,公司给他租的酒店式公寓里,个人物品已经清理干净,完全不像还有人在住的样子。
左伊觉得汤少成并不是这种意气用事的人,他一定是早就在谋划些什么了,而且那天最后一次见他,整个人平和中蕴含生气,没有一丝意志消沉。
左伊拨他电话,果然一直是不在服务区。她直接开车到了佘山汤少成的别墅那里,这个住所,公司里除了她没有任何人知道。
远远地就看到那幢小楼的灯光亮着,左伊一阵安心,停下来看了一会儿,然后掉头走人。
她只是想确认下人是不是还在,所以并没有下车去敲他家的门。她能确定他心里还有她,所以……如果什么时候他彻底能放开那件事了,一定会来找她的。
左伊需要的,则是等待……还有沉淀。她需要变得更成熟,才能在以后的日子里,更好地经营感情,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弄得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