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启正想想说:“照理说应该,可带些什么礼物呢?周书记这个人是出名的正统,正统得都有点不近情理了,你带上比较特殊的礼物上门,尽管是老同学,他搞你一个难堪,以后你跟祁有音的关系还不好处了。”
郝从容说:“理是这么个理,但今天上门非比寻常,一定带上一点礼物,这礼物既要有档次,又要显得不俗。你替我想想,到底带什么礼物比较合适?”
“现在流行软收藏,就是名人字画,本城谁的字画值钱,在市场上有价,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清楚,文联美协书协那一帮书画家,哪位能摆上台面啊?”吴启正说。
郝从容的脸不由悄悄红了,她想到斑点马,文联那些画家里就数斑点马的油画上档次,在国内画坛能算上一号。可他已被吴启正暗做手脚打发到文联下属的一个没工资的事业单位去了,郝从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他们相好时,郝从容没想到多要几幅斑点马的油画收藏,上次画展搞的那批画,大多被刘青局长手下的人买走了,郝从容恐难再寻。她的卧室里倒是有一幅,已经挂了很久,不好再摘下来送给祁有音了。美协画国画的人没有什么出名的,书协倒是有一位老书法家的字很不错,京城书坛都认,但这老书法家自从退休后就去了新加坡,听说在那里办了一座专事书法的学校,在海外影响极大。其他年轻人的书法都不怎么成体统了。省美协书协的人在艺术成就上显然要比市里的影响力大,但郝从容跟他们不熟,再说祁有音就在省妇联工作,她想要谁的作品都会轻而易举。
究竟带什么礼物,还真成了难题,郝从容跟吴启正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什么头绪。她只好起身上楼,想在自己的卧室里发现奇迹,翻了一会儿,在自己写字台的抽屉里真翻到了一幅书法作品,已经裱托好了,是前几年邢小美为许鹏展的升迁找她帮忙时带来的,书法为县里一位叫木青子的老先生所写,郝从容当时听说是县里的书法家写的,看都没看,就扔进抽屉里了。最近几年,木青子的书法作品在海外很有市场,媒体和网上多有介绍,郝从容听说了也没怎么当回事情,更把邢小美给的这幅木青子的字忘记了,现在她突然找到了它,就像突然发现了新的猎获物一样让她欣喜。她立刻打开电脑,将老书法家木青子的相关材料搜出来看,这一看吓了她一跳,原来这木青子的书法如今在日本可以换一辆汽车了。说是日本前首相田中角荣二战期间曾为侵华日军,所在部队在青山县打了一场恶仗,杀死无数百姓,并疯狂掠夺,木青子的爷爷当时已是当地有名的书法家。田中角荣掠走了木青子爷爷的一幅字画,又被他的顶头上司窃为己有,田中角荣始终怀念这幅字画,中日邦交正常化后,当时已身为日本首相的田中角荣来中国访问,周恩来总理请他喝茅台酒,田中角荣发现墙壁上悬挂的字画很像自己当年在中国青山县掠夺的那幅,或者说出自同一人手笔,但他又不敢问,只说:“你们怎么把古人的画悬挂在这里呀?太可惜了。”周总理笑着回答:“这不是古人的画,是中国当代书法家的作品。”
田中角荣回到日本以后,中日有过一次民间艺术交流,其中有书法展览。田中角荣特意去看了民间书法展,居然发现了自己在二战期间于中国青山县掠夺的那幅字画,详细询问方知这是中国书法家的后人所作,此作来自中国青山县。这幅被田中角荣看好的书法作品就是木青子的手笔,他师承了爷爷在狂草上的遒劲有力行云流水,又不完全拘泥于爷爷的笔法,田中角荣当即买下了这幅书画作品。但国内媒体一直封锁消息,木青子也就一直在青山县当书法家。改革开放后,青山县招商引资,想建造一个中日文化展览馆,有人就把木青子的书法被日本前首相田中角荣看好的事情说了出来,再加上日本书坛不断向木青子发出邀请,于是木青子一下子就火起来了,五年前就去了日本。邢小美带给郝从容的这幅字真说不定是木青子留在中国大陆青山县的绝笔。
看完网上的介绍,郝从容一下子明白木青子这幅字的份量了,她甚至有点感激邢小美,若干年前就是那么有眼光。至于网上披露的日本前首相田中角荣的那些传奇,郝从容只当是道听途说的故事,不必太认真,这些故事眼下对她的唯一作用就是,木青子的书法很有市场潜力,特别是海外市场,可以在日本换得一辆汽车,而这些足以让她在祁有音面前有了谈资,她要说得眉飞色舞,天花乱坠。
郝从容知道祁有音也是位对艺术发狂的人,当年她们在大学哲学系读书时,经常去看各种书画展及各种演出和电影,祁有音尤其迷恋中国禅文化。这幅木青子的书法作品,远离都市,具有深深的禅文化意味。
祁有音肯定喜欢!
郝从容想到祁有音的喜欢,自己差一点先跳了起来,送礼要送得巧,就像拍马屁一定要拍对地方,否则马就会被激怒了。
她将木青子的书法拿在手上,匆匆跑下楼让吴启正欣赏。
吴启正已经坐在钢琴前,准备弹琴。
郝从容兴奋地说:“老吴,礼物有了,真是梦里寻它千百度,这东西就在灯火阑珊处。”边说边小心翼翼将木青子的书法作品展开。
“好字啊!木青子的书法,你在哪里弄来的?”吴启正问。
“就在咱们家里呀,这是五年前邢小美送来的,当时木青子在书坛没什么名份,我根本没把它当回事,随手扔在抽屉里了,刚刚不经意间才翻到的,到网上一查,敢情木青子如今的书法好厉害呀,在日本可换一辆汽车,在中国每平方尺已涨至八万元,这礼物送给祁有音还是够档次的。”郝从容仍是兴奋地说。
“嗯,值些钱了。不过,要是办不成事,这东西可就打水漂了。”吴启正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郝从容。
郝从容很理解吴启正的眼神,他这个人什么事都想算得准确到位,生怕蚀本,可到头来还是失算率很高。于是,她带着怪腔说:“投资本来就存在着风险,官场投资风险更大,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懂,又不是你出钱,算计那么精确干吗?”
吴启正见郝从容揣摸透了自己的心思,急忙说:“随便说说而已,别当真啊。”
郝从容又白了他一眼,转身上楼收拾东西,她今天要马到成功。
周建业在电话里说,今天要回来,具体什么时间未定。
祁有音准备给小早的骨髓配型的事,无论如何要跟周建业讲,争取他的同意。
正想着,门铃响了,祁有音以为周建业回来了,急忙去开门。
“郝从容,你怎么来了?”祁有音惊讶地看着对方。
“不速之客对吧?”郝从容边说边往屋里走,好像到了自己家里一样。
祁有音关上门,跟在她的身后,她最佩服郝从容的就是这一点,见面三分熟,从不怵陌生人,而有了老同学这层关系,就更无遮拦了。可祁有音毕竟不同,她的丈夫是周建业,省委副书记,郝从容来她家串门总应该事先打个招呼吧。
郝从容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将手里拎着的东西在半空中晃了晃说:“有音,我今天早晨一睁眼,就闻到了一股炒松籽的香味,这香味撩着我的鼻孔,让我一下子想起你来了,大学时代,我们经常买松籽嗑,有次还进行嗑松籽比赛,你得了第一名。本来今天周末,我准备赖床睡觉,可是突然想你,就早早起来了,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我们门口的炒货店,给你买了两斤刚出锅的松籽,为了让你尝到鲜味,未打电话就匆匆跑来了,反正我认识你家大门朝哪里开,要是你在家,就算你有口福,你不在家,只当我白跑一趟,锻炼身体了。”郝从容嘻哈笑着将松籽放在茶几上。
祁有音笑笑,郝从容不请自来的理由虽然勉强,可大体也能自圆其说,只是她心里不相信,郝从容真会为送两包刚出锅的松籽而跑到她的家里,她一定有别的目的,她想起最近省市都在调班子,郝从容该不是为吴启正的仕途而来吧?这个念头一闪,她的内心不由紧张起来。但祁有音脸上没表现什么,仍是热情地为郝从容泡茶。
郝从容将松籽打开说:“你快尝尝,这家的松籽真是口感特别。卖炒货这家人,本来是从山东来的农民工,来时带了一对儿女,租一间门面房,几年下来,他家的炒货远近闻名,我们这个小区的人都买他家的炒货,最近听说他家的炒货还出口到韩国去了,并且有了自己的品牌,两个拖着鼻涕的孩子也长大了,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呀。”
“这就叫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自己用心努力。”祁有音搭话说。
郝从容索性站起身,左顾右盼地打量了房间一会儿,然后说:“有音,你刚搬新房的时候我来过一趟,觉得家里的陈设过于简朴,现在你家里仍然是老样子,你和周建业都是省里的干部,收入也不少,干嘛这么苦着自己呀,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该花就花呀。”
祁有音将泡好的茶端给郝从容说:“小时候,我母亲经常跟我们几个孩子说,是衣能暖,是饭能饱,是房能安,这已经挺好了,这么大的房子,只住三个人,应该说是一种浪费了。”
郝从容接过茶,品了一口,又将茶杯放在茶几上说:“你的茶也很普通,还不如我们家的茶叶有档次。”
祁有音一笑道:“人跟人不好比的,你是远近闻名的作家,凡事自然要摆个谱。”
郝从容谦虚说:“作家不行,作家不如商人,商人又不如官员。”
“那要看什么样的官员,像我们老周那样的官员永远都不会摆谱。”祁有音接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