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完回到旅馆,刚坐下没多久,旅馆老板就上来敲门,说是下面有人找。陈建国下去看了,是一个穿着笔挺中山装夹着公文包的眼镜男,陈建国并不认识。眼镜男旁边还停着一辆崭新的吉普车,里面还有一个中年司机在抽烟。
没等陈建国开口,眼镜男就问:“你是不是陈建国?”
陈建国点头:“我是,请问您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眼镜男打断:“是就好,我找你很久了。钱县长让我来接你,你收拾东西跟我走吧!”
“钱……县长?”陈建国不觉得自己在这里有认识的县长级别的熟人,不过脑海里灵光一闪,马上反应过来:“您说的‘钱县长’是钱东富吗?”
眼镜男很不悦:“钱县长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别墨迹了,赶紧走,钱县长还在办公室等着呢!”
眼镜男说话很不客气,从头到尾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陈建国心中暗生愠怒。不过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陈建国只能压下怒气,回去拿行李。
两人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周妃跟着陈建国下楼,看到外面来接的人和车,忍不住对陈建国咋舌:“哎,我说建国,你这个舅舅是干嘛的,这么大的排场?不会是个大官吧?”
这句话被眼镜男听到了,眼镜男脸上不禁露出得色。对于周妃的美貌眼镜男也很吃惊,周妃一出来,眼镜男的目光就紧盯着不放,还主动上前做自我介绍:“你好,这位姑娘怎么称呼?我叫江一鸣,是钱县长的秘书,你叫我江哥就好了!”
周妃愣了,两人素不相识,哪有一见面就让人叫“哥”的道理?幸好周妃在医院工作的时间长,各色各样的人都见过,对于眼前的状况也能轻松面对。当下,周妃不理江一鸣伸过来的手,而是淡淡的道:“钱秘书你好,我姓周,很高兴见到你!”
说完话,周妃就越过江一鸣上了吉普车。陈建国也退好了房,正好跟着周妃的后脚上了车。车里前后两排就四个位子,两人都坐在后面,江一鸣想靠着周妃坐的愿望也落空了。
陈建国其实把江一鸣刚才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对于江一鸣一见到漂亮姑娘就故意上前搭讪的行径也很不齿。要知道江一鸣刚才可没向陈建国这个正主介绍自己,对周妃却一脸热情,话语中炫耀的意味也很明显。可惜周妃不吃这一套,江一鸣算是碰了个不大不小的钉子,陈建国看得心里暗爽。
江一鸣黑着脸坐到副驾驶的位子上,吩咐中年司机开车,话中还带着火气。中年司机脸色也不好,江一鸣拿他当仆人一样使唤让中年司机觉得在外人面前很没面子。不过江一鸣职位高,中年司机也不敢反驳,只能闷着头发动汽车。
80年代汽车真的是稀罕物,周妃坐过的次数也不多。刚开始坐这辆新车时周妃还带着新奇,后来就只能盼着赶快到地方好下车吐一会儿。只能怪离开火车站后的路况太糟糕,吉普车一颠一颠的,谁坐着都不舒服。
陈建国不晕车,他对付晕车也有一点经验。见周妃实在难受,就打开车窗,然后把周妃揽过来,让周妃仰面躺在他腿上。陈建国把周妃固定好,以避免较大幅度的摇摆,还替周妃按摩太阳穴。
周妃静静躺着,任由陈建国施为。过程中难免跟陈建国有很多肢体接触,周妃也不在意。周妃是信任陈建国,却不知道两人现在的一举一动在外人看来完全就是情侣之间的做派。
江一鸣在后视镜里看得眼睛冒火,在他看来,像陈建国这种“打扮土气”的乡下小子完全配不上周妃。更可气的是周妃居然乖乖的任由陈建国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占便宜,江一鸣肺都气炸了,心中大骂周妃不知羞耻。
车在前行,车中四人各怀心思,车中竟是一片安静。陈建国在照顾周妃,周妃在跟晕车作斗争。江一鸣在生闷气,中年司机拿吉普车泄愤,车开得时快时慢,连坐惯了这辆车的江一鸣都开始觉得不舒服了。
二十多分钟后,车直接驶进一个大院,门口的卫兵检查都没检查就直接放行。进院子的时候,陈建国看了看大门旁边挂的牌子,发现这里就是洛县县政府所在。
车在一排崭新的砖瓦房前停下,陈建国扶着周妃下车。周妃脸色苍白,说头很晕,还好没吐。江一鸣拿着公文包进了一间开着门的办公室,没多久,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就笑着迎了出来。这个中年男子跟陈建国记忆里的模样没多少变化,不过现在看起来更意气风发。
钱东富大踏步来到陈建国跟前,先停脚上下打量了陈建国一番,然后才张开双臂,笑呵呵的一把抱住陈建国,道:“哈哈,建国是吧?接到你的电报我就在盼,现在你舅舅我终于把你盼来了,哈哈哈哈哈……”
陈建国叫了一声“舅舅”,心中也很欢喜。来之前陈建国给钱东富发过电报,说了今天到,还说会先住在火车站附近的旅馆,让钱东富早上过去接就好。
钱东富抱得很紧,陈建国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不过陈建国理解自己这个舅舅的心情,也没挣扎。被钱东富的热情感染,陈建国之前因江一鸣而起的些许不快也烟消云散。
江一鸣就站在钱东富身后,看到平时不苟言笑的钱东富居然这么激动,江一鸣心中大吃一惊。吃惊的同时还在后悔,后悔之前对陈建国太冷淡。作为钱东富贴身的专职秘书,江一鸣的职责之一就是替钱东富接待亲戚。钱东富工作太忙,也乐于把这些事情交给江一鸣去办。
在这方面,江一鸣很会看人下菜。江一鸣对钱东富的家庭关系了如指掌,钱东富重视的亲戚,他就刻意交好,接待的时候要多热情就多热情。反之,钱东富不重视的那些,比如来打秋风的穷亲戚,或者关系隔得远的远亲,江一鸣要么不搭理,要么干脆替钱东富挡掉。
今天早上,江一鸣被钱东富叫到办公室,说让江一鸣帮忙接一个叫“陈建国”的亲戚。至于身材样貌特征,钱东富也没办法描述,只让江一鸣去火车站附近的旅馆都问一问。实在是因为跟陈建国多年未见,钱东富也不知道陈建国现在长什么样。而在江一鸣看来,这都是两家关系太远的证明,所以江一鸣自动把陈建国归入不需要重视的那一类行列。
江一鸣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抱紧钱东富大腿,今天在接待工作上出了这么大纰漏,江一鸣当然要在钱东富没发现之前赶紧弥补。看到钱东富松开陈建国,江一鸣赶紧上前,满脸带笑地恭维道:“原来建国兄弟是钱县长您的外甥啊?我说他怎么长得跟您这么像,原来都是有福气的面相啊!”
钱东富一直很怜惜早年失散的弟弟妹妹,对陈建国自然也爱屋及乌。本来就有俗话说“外甥随舅”,现在听到江一鸣这么说,钱东富也越看越觉得陈建国像自己,当然会心怀大慰,心情畅快了。
陈建国则撇嘴,没想到江一鸣这么会夸人。江一鸣的话既奉承了钱东富,也顺势夸了陈建国。任谁听了这话,也不好再继续板着脸。
江一鸣的补救行动还没有完,趁着钱东富跟周妃说话的空当,江一鸣凑到陈建国耳边低声道:“建国兄弟,是我早上有眼不识泰山,言语之中多有得罪,还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个小秘书计较。兄弟我做东,晚上请你和弟妹到咱们县里最大的饭店搓一顿,权当赔罪,怎么样?”
陈建国是实打实的学生娃,装“茫然”的表情是轻而易举的:“什么得罪,得罪谁了?我?没有吧,江哥?”
江一鸣心中一喜,心想小孩果然都单纯,不懂世故,自己早上表现的那么有敌意都看不出来。不过这也是江一鸣希望看到的:“对,对,没得罪!你看,你是钱县长的外甥,我是钱县长的属下,咱们理应亲近亲近。晚上的饭局不变,我到时候亲自去接你们!”
陈建国:“有饭吃啊?好啊,好啊!”
于是,双方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