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斌本来劝陈建国再歇两天,但是陈建国说病已经好了。所以第二天,两人就踏上了回家的路。走之前,陈建国和王志斌去县高教职工家属院的乔芮珍家还医药费,还特意买了一包东西作答谢,但是敲了半天没人应门,两人只好把钱和东西留给隔壁离开了。
其实重生之后的陈建国一直不知道怎样面对这一世的家人,但是高考都结束了,陈建国也没理由继续待在学校。更何况陈家也有十几亩地农活要干,陈建国当然不能自己旁观,却让家人辛苦操劳。
县高中比较偏僻,在陆海县县城东南角,紧挨着老城墙。说是城墙,其实就是一道黄土夯成的土墙,外面连砖都没包。看起来不起眼,其实已经有六百多年的历史。十几年后,这一段城墙就会被重修,成为本地一个有名的景点。而且在修复城墙的过程中还挖出一个古墓,出土了几件文物,连省里的电视台都来采访,让陆海县也跟着不大不小的火了一把。
陈建国和王志斌都是县城北面张营乡人,两个村子相邻。两人要回家,就得往北穿过县城,再走三十多里的路。
这年头,别说私家车,摩托车都还是个稀罕物。县里倒是有一个新建的车站,不过到张营乡的班车每周只有二、四、六才有。今天正好星期一,两人归家心切,不耐烦再等一天,所以随便收拾个小包就上路了。
三十多里路,没有代步的,陈建国想想都怵。可惜两人都是穷学生,根本买不起自行车,只能靠脚走。要知道,这时候的自行车也不是家家都有。事实上,在80年代的农村地区,自行车一直和黑白电视机、缝纫机并列结婚三大件之一。好在陈建国两人带的东西不多,走起来还算轻松。
穿过大街小巷,陈建国将眼前看到的景象跟后世的记忆一一对照。以看惯现代都市风景的眼光来说,这时候的陆海县城不是一般的土气破旧。除了市中心的农行大厦是六层楼,整个县城里很少能看到高于三层的建筑。
不过,十几年后,这里将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陆海县位于河阳省西部,西临秦西省,南与临江省交界,自古就是军事重镇,素有“三省通衢”之称,历史非常悠久。因为地理位置重要,陆海县的发展极受省里重视。陈建国知道明年,也就是88年,陆海县就会撤县建市。到2000年的时候,陆海市更会被批准享有全部省辖市经济及社会管理权限,从而直接成为全省8个省直管县市之一。
世事变迁,新旧更替,作为历史的亲身经历者,陈建国心中滋味难明。
陈建国心情沉重,只顾着想心事,王志斌也是不善言辞的人,所以两人基本无话。闷头走了半个多小时,就出了县城。
陈建国有意活跃气氛,特意讲了几个笑话,逗得王志斌哈哈大笑。
再顺着大路走一里多地,就到了徐营村。陈建国叫住王志斌,道:“前面有个小商店,咱们歇歇脚吧?”
王志斌以为陈建国走累了,很爽快地答应。
说是商店,其实就是路边农户将临街的房子改成的门面,唯一的货架上不过孤零零地摆了十几样商品。
陈建国买了两瓶汽水,又买了一包烟和一包火柴,总共才花了一块六毛钱。推辞好久,王志斌才接过一瓶汽水,两人就坐在路边商店搭的简陋木棚里慢慢喝。
见王志斌一边小口抿汽水,一边打量自己,十分诧异的样子,陈建国有些无语:“不就是一包烟嘛,有什么很稀奇的,你这么大了不会连烟都没抽过吧?”
“怎……怎么可能?”王志斌脸一红,梗着脖子辩解:“我爹的烟袋锅我都不知道抽过多少次了!”
“嘿嘿,你就吹吧!”陈建国笑:“你行,那就来一根呗?”
陈建国优哉游哉的吞云吐雾,王志斌却笨手笨脚的点烟、吸气,然后被呛得不停咳嗽,陈建国“哈哈”大笑,眼泪都快笑了出来。
被陈建国取笑,王志斌恼羞成怒,满脸通红地把烟一丢,站起来手脚齐上狠狠“蹂Lin”了陈建国一番,直到陈建国举手告饶王志斌才作罢。
眼看太阳升高,天也越来越热,王志斌就催着上路。陈建国笑着摇头,要王志斌安心坐着。王志斌心里着急,担心到家赶不上午饭,但又想着照顾刚病愈的陈建国的情绪,只好耐着性子等。好在没多久,王志斌就明白了陈建国的用意。
只见陈建国满脸笑容地走到路边,大胆拦下一辆过路的拖拉机,然后麻利地给司机递烟,点火。待问清楚司机正好经过两人的村子后,陈建国更是好话连连,最后司机师傅大手一挥,同意载两人一程。
上车好一会儿了,王志斌还在走神。三十里听起来多,走得快也就两三个钟头的事。高中三年来,王志斌已经和陈建国结伴来回很多次,因为习惯了所以走一趟也不算多辛苦。两人以前也不是没想过搭顺风车,可是因为脸面薄,谁都不好意思开口拦车,因此陈建国刚才的举动让王志斌很吃惊。说起来两人都很内向,平时不善于交际,王志斌没想到关键时刻陈建国表现这么好。王志斌心想,要是换成自己,估计一开口就脸红了吧?
两人拦下的拖拉机是拉沙专用的,车头和车厢很大,没有驾驶室,陈建国侧着身子跟司机挤在车头,王志斌站在后面的车厢里。虽然路上很颠簸,但是陈建国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还跟司机师傅聊得唾沫横飞。以至于到下车的时候,司机师傅还很不舍,直说下次还欢迎他们蹭车。
两人在三岔路口下车。往右走,是陈楼村;往左拐,就是王志斌家住的王营村,两个村子只隔了一里多地。约好过两天见面后,两人招手作别。
陈建国知道刚才的表现可能会让王志斌疑惑,不过陈建国是故意这么表现的。作为重生者,前后表现肯定会有很大差异,陈建国准备现在就开始从小处着手,让别人慢慢适应他的改变。重生可是陈建国最大的秘密,这一点绝对不能让人发现,陈建国也不想被人当成怪物来研究。
前面就是曾经生养陈建国四十多年的村庄,离得越近,陈建国越觉得步伐沉重。两世为人了,眼前的一切,尤其是家人,该如何面对呢?
但是,在踏进家门的那一刻,陈建国的一切忐忑都烟消云散。看到母亲脸上的惊喜和笑容,陈建国觉得,自己还是自己,并没有因为重生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