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任与期待的情绪支配下,不久摩根合伙人们就做了一件著名的欺师背祖的事——配合罗斯福使美国脱离金本位制度。如果各位还记得1895年的皮尔庞特是如何苦心孤诣地挽救了美国的金本位制度,以及20年代拉蒙特是如何像消防车似的奔赴世界各地“救火”,帮助各国恢复金本位,就应该了解,摩根合伙人们对于金本位实在是有着一份难以言表的情愫。为此,拉蒙特还曾经在1931年与杰克翻过脸(杰克曾经出人意料地在一次采访中为英国脱离金本位叫好)。然而,短短两年之后,1933年,当罗斯福离经叛道地提出让美元与黄金脱钩并为此饱受争议时,摩根合伙人却表现得出奇的理智、冷静。他们甚至在这件事上替罗斯福出力不小。莱芬韦尔亲自指导了传奇记者沃尔特·李普曼的一篇专栏文章,好为支持美国结束金本位制度造势。莱芬韦尔对李普曼说:“沃尔特,你必须向人们解释为什么我们再也负担不起把自己束缚在金本位上的后果。”于是,受到了真传的李普曼尽职尽责地在文中申明了提高商品价格、美元贬值以增强出口竞争力等等必要性。就在这篇文章见报后的第二天,罗斯福公开主张结束使用黄金。
随后的一系列政令禁止了黄金的出口和囤积,一些要求必须以金币支付的法令也被废止了。在这一过程中,摩根合伙人泰然处之,并且适时地拍手叫好。还没有缓过神儿来的美国人,被这一幕戏惊得目瞪口呆。在保守的传统经济学的守护者看来,新总统和他的华尔街支持者们都疯了,他们正合伙把美国经济拖入混乱、无序甚至是不祥的世界中去。欧洲,特别是英国的银行家们更是惊愕万分,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美国佬就这样放弃了即将到手的世界货币领导权?在英国金本位崩溃中大受打击的诺曼嘟嘟囔囔地抱怨:“唉!世风日下啊,人心不古啊。美国这是在蛮干,他们不仅要搞垮自己,还会拖累全世界!”然而,他的美国朋友们心意已决,毫不拖泥带水。大萧条阴影下的内忧外患已经容不得罗斯福和他的高参们多想,要刺激国内经济并保住海外市场,美国必须举起竞争性货币贬值的武器。从政策所收到的效果来看,罗斯福新官上任后的这几把火放得真可谓漂亮。而在拯救金融体系、脱离金本位等几件事上的默契合作,也使得摩根银行与白宫的这位新主人共同度过了一段甜蜜岁月。
可惜,快乐总是短暂的,“蜜月”之后只有那无穷无尽的痛苦和长叹。轻微的破裂声其实早就能够听到了。1932年夏天,莱芬韦尔曾经就银行改革的话题试探过罗斯福的口风(把商业银行和投资银行分开的想法早在1930年就出现在了卡特·格拉斯议员提出的银行法案里,并在1932年被写入民主党的政纲)。“你和我都知道,我们不能用惩罚一战战犯的办法,来解决目前的通货紧缩和萧条。我们也知道,在这些禁令和法规下,到头来谁也不会有多大发展。”从莱芬韦尔这段试探性的信文中,我们再次看到了摩根合伙人的沟通技巧,就像拉蒙特替日本人起草的那篇掩盖罪行的新闻稿一样,潜在的被讨伐者被高明地自动转化成了自己人,近乎套得既自然又不失身份。可惜,这边是火焰,那边是海水。罗斯福的回应听上去十足地公事公办:“我希望银行家们向我承认,1927年至1929年间确实存在着严重的舞弊行为,并希望看到银行家们现在全心全意地支持防止这种情况重演的措施。”不久以后,罗斯福提到的那些“严重的舞弊行为”将随着佩科拉听证会的不可逆转的推进而大白于天下。对新总统表错了情、会错了意的摩根银行,也离风暴的中心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