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储备法案》签署后,威尔逊令旗一挥,将12家私营的区域性储备银行组成美国联邦储备系统,由中央政府机构——华盛顿联邦储备委员会来直接管理,委员会成员包括财政部长和总统任命的成员。可是在实际运作时,纽约联邦储备银行脱颖而出,成为与欧洲各中央银行和外汇市场业务往来的中心,拥有对美联储体系绝对的话语权。而设在华盛顿的联邦储备委员会,尽管设计之初的定位是12家地方联储银行的监督者,但官员居多的委员会大人们,对金融实务大多一窍不通,加之美国债市和大型银行集中于华尔街,结果华盛顿的权力一点点被纽约联储架空,大权旁落。“联储体系的控制权一定要掌握在政府手中”成为了一句空话、一句笑谈,这成为对改革者极大的讽刺。他们所能做的,只是眼睁睁看着摩根财团的权力不断地扩张。此后,摩根财团在美联储的庇护下,成为了全世界中央银行最喜欢交往的私人银行,美国金融权力的中心也仍然被保留在了他的出生地——华尔街。就这样,美国民众被愚弄了,美国总统——民主党人威尔逊也被愚弄了。
这位美国历史上学历最高的总统,在“一战”中出尽风头,他理想主义的政治理念深入人心,他的主张也左右了战局的走向。只可惜他是法律专业出身,对金融圈里面的猫腻只了解些皮毛。结果,这位口碑堪与林肯媲美的总统,从经济史角度品评则存在较大争议,美联储法案的出台便是例证之一。美联储撇开政府,却以国家信用为后盾,操控着整个美国的货币体系。他们随时收放信贷阀门,目的当然只有一个:服务于私人银行集团的利益。这一点在“一战”中已有体现:斯特朗利用储备金等多种方式扩张信贷,战争期间美国货币供应量翻了一番,有力地支撑了英国等盟友的战争开销。美国卷入战事并倒向协约国,很大程度上是被战争贷款和债券胁迫的结果。此外,美联储建立的初衷,是改善银行业恐慌管理的方式,通过“最后贷款人”的角色树立市场信心,避免“多米诺骨牌”式的银行倒闭潮。然而,美联储成员资格被人为设定了门槛,导致大批实力较弱的小银行被排除在外。
加之20世纪30年代初“清算主义”理论美财政部长安德鲁·梅隆首创,大意是淘汰弱小银行是银行业健康发展的必要方法,和摩根等大银行的想法暗合。大行其道,结果大萧条时期出现了恐怖的银行业“大清洗”。这些弊端,晚年的威尔逊已有反省:“我不知不觉中毁了我的国家……我们成为文明世界统治最差的政府之一,完全被掌控和主宰的政府之一,它不再是一个言论自由的政府,不再是一个有信仰和多数人投票的政府,而是一小撮居于支配地位的人的想法和威胁下的政府。”1919年底,拉蒙特来白宫拜会总统,此时的威尔逊已经行动不便。和拉蒙特寒暄了几句后,总统坐在轮椅里被推到宽敞的大落地窗旁,闭上眼睛享受着午后的阳光。这情景与“一战”期间挥斥方遒的威尔逊判若两人,此刻的他是那么平静、淡定,但令人酸楚、唏嘘。即使威尔逊在金融改革方面的政绩存有争议,但在美国人心中,他仍是一位完美的总统人选。美联储成立后不久“一战”爆发,处于历史“岔道口”上的威尔逊表现出了一位政治巨人的气度和风范,为“美国时代”的到来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黑云压城,山雨欲来!1914年,惨烈的战争阴云笼罩着全世界。主张“中立”的美国,其实在整个战争中间就没闲着。这期间,摩根财团发行了大量战争债券,为英国采购充足的军需物资,最终促使美国完成华丽转身——战后由债务国一跃成为世界最大债权国。英国——曾经不可一世、君临天下的日不落帝国,金融中心地位随之易手至美利坚合众国。1918年11月11日,“一战列车”紧急刹车。此时,发动战争的奥匈帝国已四分五裂、经济崩溃;狡诈尚武的德皇威廉二世因发生在柏林的“十一月革命”被迫退位,仓皇逃至荷兰,抑郁至死;获胜的协约国也是一片狼藉,百废待兴,全然没有胜利者的喜悦,有的仅仅是逃生者的释然和解脱……那些梦想通过暴力荣升民族英雄殿堂的战争狂人们,最终成为被历史唾弃、耻笑的草莽之徒。而主战、亲英、大发战争财的摩根财团,则运筹帷幄,谈笑间引领美国一步一步成为这场人类浩劫之中唯一的赢家。1914年6月28日,一个晴朗的星期天。在波斯尼亚的首府萨拉热窝,一战的导火线即将被点燃。
此前几年,奥(奥匈帝国)塞(塞尔维亚)两国摩擦不断,剑拔弩张,随着塞尔维亚等巴尔干诸国把江河日下的土耳其赶出欧洲,奥匈帝国占领下的波斯尼亚逐渐成为了奥塞双方争夺的焦点。可就在这时,奥匈帝国皇储——斐迪南大公和他的储妃不愿享受葡萄美酒、花前月下,偏偏跑到战争焦点中的焦点——萨拉热窝来宣讲和平,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在去往市政府的路上,斐迪南大公遭到了塞尔维亚爱国青年的袭击,不过他手疾眼快,把投进敞篷车里的炸弹又扔了出去,自己毫发未损,只是炸伤了几位路人。也许是为了名垂青史,活动结束后他突然坚持要原路返回,探望被炸伤的行人,结果这一次他没有这么好运了。途中,一位名叫普林西普的塞尔维亚极端青年枪击了大公夫妇。斐迪南大公这次终于死了。消息传出,市场平静得像刺杀事件没有发生一样,毕竟在这时局动荡的年代,恐怖袭击时有发生,大公也不是长长的遇刺名单中地位最为显赫的一位。然而,这异乎寻常的平静,仅仅是暴风雨来临前那片刻的沉寂。7月28日,奥匈帝国以“萨拉热窝事件”为由向赛尔维亚宣战,一战爆发。斐迪南大公轻如鸿毛的死,一下子变得重如泰山。
恐慌情绪很快就降临到对战争还没有心理准备的华尔街,并开始向全美蔓延。7月29日,俄国沙皇调动了百万大军,准备应战。欧洲市场全部关闭,潮水般等待变现的证券涌向纽约,证券交易所的股票交易量达到了惊人的130万股,人们在疯狂地抛售,行情随之暴跌。7月31日清晨,隔夜聚集起来的抛售指令已超出市场负荷,一场金融危机看来已不可避免。这时,人们又习惯性地把目光投向华尔街23号,尽管皮尔庞特已经不在,但初建成的美联储难堪大任,摩根财团的影响力仍无可替代。戴维森迅速把华尔街的银行家召集起来,紧急磋商对策。拥堵在门外的卖家屏住呼吸,等待着开盘钟声的敲响。时钟已经指向了十点,交易所还没有开盘。10时05分,电话铃响了。经过表决,支持闭市的华尔街大佬占绝对多数。
更重要的是,9时30分,财政部长威廉·麦卡杜在电话里向杰克建议:“如果你真的要听我的判断,那就是关闭(交易所)。”“关闭,交易所暂停交易!”证交所的管理人员长出了一口气,等待抛售的经纪人则垂头丧气,把卖单无奈地抛向空中。当时全世界唯一一家还在开市的证券交易所,就这样关门大吉了。决策是英明神武的,当天下午,德国对俄宣战,欧洲几乎所有大国都已经卷入战争的阴霾之中。眼看着开市遥遥无期,股票经纪人于是开始在“新街”纽约股票交易所楼后的一条狭长小街。做起了地摊生意——地下股票交易市场。尽管被交易所怒斥为“不法经纪人的卑鄙行为”,可有买有卖、你情我愿,市场规模迅速地壮大起来。这些路边摊经纪人唯一担心的,就是“城管”——调查地下交易的纽交所委员会的委员们。
委员们仅仅视地下掮客为鸡鸣狗盗之徒,可随着新街上临时搭建的“草台班子”愈来愈多,纽交所还是改变了主意,决定清查、整肃。此时,“地摊贩”的机动灵活性显现出来了。他们分工明确,有放风的,有和投资人接头的,有专门进行股票交易的,所以“城管”屡次接到举报,即使突击检查,结果也只是发现“新街上只有四个孩子和一条狗”。毕竟股票的诱惑太大了,既然不能在战斗中牺牲,那就让炒股挣的钱砸死我吧——美国投资者的心声!很快,上百家经纪公司和众多投资者拥挤在这条狭长的小巷里,“孩子和狗”的谎言连卖菜的老太太都知道了。于是,“当时世界上唯一真正的股票市场”被取缔了。不过还好,纽约证券交易所在12月份恢复了限制性交易,1915年4月恢复了常规性股票交易。尽管起初交易量不大,但随着欧洲战事的深入,黄金开始回到“避风港”美国,华尔街重新喧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