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锣鼓喧天的送走了出征的军士,日子已然过去近四个月了。
后宫一切安好,长春宫也一切安好,史贵人竟跟贤妃熟络了起来,毕竟同是怀孕的妃嫔,贤妃爱叫史贵人去她宫里去给未来的孩子做衣裳,也爱互相聊些关于育儿的话,琉璃虽总觉得贤妃有什么诡计,却难敌史贵人想要亲近慕容一脉。琉璃一直觉的有不妥之处,可就连柳太医也说孩子健康的很,并无异样,琉璃也只得感慨是自己多思。
今日是十五,天黑之后,她便悄悄出了宫,来到了畅音阁。
孙婉仪还没来,琉璃小心的握着手里的帕子,就要攥出汗来。
“妹妹当真是勤快,这么早就来了,其实最近宫中太平的很,皇上又不在,德妃也是无什么大事要传达给你的。”快要开春了,天气由寒转暖,但夜里还是很冷,孙婉仪着厚厚的冬衣,走到了她身旁。
“琉璃是有一件事,要孙姐姐姐姐向长姐禀报。”琉璃小心的说,“琉璃没别的爱好,就爱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进宫后都要荒废了,如今长姐协理后宫,希望长姐能使我自由出入勤倦斋,以便查阅书籍,聊慰时光。若是长姐恩准,琉璃定当感激不尽。”
孙婉仪诡异的笑了,“我说冬妹妹,你可知,后宫妃嫔与朝中官员私自相会,是死罪?”
琉璃表情一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孙婉仪转过身,表情被隐藏在夜色中,“那我问你,你可知道,勤倦斋住着谁?”
“琉璃只是想多读读书罢了,并无他想。”
孙婉仪声音冰冷,“但愿如此。”沉默了片刻,她又说道:“德妃是你的姐姐,怎能不允,只是你身负重任,最好好自为之。”
“琉璃谢孙姐姐提点,既然无事,那么琉璃先回去了。”
琉璃刚走,一袭白衣便从不远处的树后闪出,缓缓向孙婉仪走来。
“你都听到了?”孙婉仪抬眼望他。
“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水墨子文英俊的面容带着一丝怜惜,注视着面前的孙婉仪。
她叹了口气,“德妃居心叵测,不可能愿意放弃我这个棋子,放你我远走高飞,我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却知道她的妹妹,必将是她唯一的弱点与突破口,而且,以冬琉璃的资质,想必一定会得到皇上的宠爱,日后我们若想离开这里,还需利用她。”
他抚着她的脸颊,一抹哀愁溢于言表,“香儿,你何时变得如此工于心计?”
她颤了颤,泪水溢满双眼,“先生,我命中如此,又有什么办法?”
他无言以对,只得任由她偎在自己怀中,泪水湿透衣襟。
犹记得她昨日还是不知愁滋味的少女,灿烂如春日的凌霄花,那般天真无邪,被阳光一照,便能照进心里,清澈通透。
而如今,一切都变了,那些快乐的时光,能回去吗?
回宫时已是深夜了,长春宫竟是出人意外的灯火通明。跟小丫头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史贵人还在永和宫未归,张婕妤焦急的在正殿等着呢。
琉璃忙带着夕颜去了正殿,“姐姐,可差人去永和宫问过了?”
“已经派吟香问去了,素兮是跟着去的,竟也不知道回来报个信,真是气死本宫了,对了琉璃,这么晚,你去哪了?”
“哦,”琉璃尴尬的笑笑,“今日是十五月圆,我出去赏月了,未曾想史姐姐竟迟迟未归,若是早知如此,是断断无心情去赏月的。”
张婕妤宽慰似的拍拍她的手,“姐姐知道你是孤女,你父为国捐躯,如今十五,可是想念亲人?”
琉璃苦笑,只好点了点头。
这时,吟香慌张的跑了回来——“主子,不好了,不好了!”
张婕妤闻声立刻站了起来,“怎么了?快说!”
吟韵上气不接下气,“贤妃要生了,史贵人她,她,受了惊吓,要早产了,如今,如今御医们已经赶到永和宫了!”
琉璃心中一直存在的不祥的预感,如今终于爆发了出来,她拉起还愣着的张婕妤,“姐姐,咱们得去永和宫看看!”
“可是,北苑不是咱们南苑的人说去便去的……”
“皇后此刻应该是知道消息了,咱们需得请示德妃,季妃,瑾妃三位协理六宫的妃子,一同去北苑永和宫,姐姐信我,这事绝非巧合,没那么简单!”
张婕妤一时间已经慌了神,史贵人怀胎未到八月便早产,凶多吉少,便听了琉璃的话,去了景阳宫,琉璃带人去了宁寿宫,素兮带着几个小宫女去了咸安宫。
两宫妃子同时生产,在后宫也是第一稀罕事,事关重大,不多时,三宫妃子已经齐齐集结到了永和宫。
史贵人被安置在了偏殿,除了皇后是贤妃亲姐可以入内,其余人都被挡在了宫门口。
屋内两个女人凄惨的叫喊一声高过一声,皇后惊呆的站在贤妃寝殿内,看着床上假装叫喊的宫女霜枫,以及一脸冷笑站在自己面前的妹妹,她小腹平整,哪有半分有孕临产的样子?
贤妃的声音一丝丝进入皇后的耳内,“姐姐,史贵人受惊早产,母子双亡,而妹妹顺利诞下皇嗣,这多亏了姐姐的照顾,你说,是不是呢?”
皇后努力把自己平静下来,“你对史贵人做了什么?”
“妹妹只是命孙太医给她灌了催产的汤药,如今她怀胎七月,足以舍母保子,死婴已经秘密送进了我永和宫,姐姐,你应该明白,我慕容家的孩子,比一个小小贵人的孩子,更重要。”
皇后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自己还是低估了自己妹妹的胆量。
偏殿传来一声惨叫与一声婴儿的哭声,片刻,孙太医抱着一个襁褓婴儿来到贤妃寝殿,“微臣参见皇后娘娘,贤妃娘娘,恭喜贤妃娘娘喜得皇子。”
“她怎么样了?”皇后的声音冰冷。
“回皇后,史贵人难产,母子双亡,是一个小阿哥,可惜了呢。”
皇后痛苦的闭上眼,“真是罪过。”
“姐姐,”贤妃抱着啼哭的婴孩,露出狡黠的笑,“应对六宫那些个无聊的人,就全仰仗姐姐了。”
皇后不语,只是走出了她的寝殿。
宫门外,焦急的众人终于等来了皇后。
只见她满面痛心表情,眼光看着琉璃与张婕妤,“贤妃顺利产下二皇子,史贵人早产失血过多,已经殁了。”
琉璃的小脸瞬间惨白。
德妃这时冷笑着说,“那孩子呢?”
皇后看也不看她,“孩子先天不足,还未出娘胎便没了气息。”
“皇后这话未免太牵强了吧,怕不是某些人,自己不能生,便夺了人家的孩子,演一出好戏给众人看吧?”德妃一脸的得意,早就觉得贤妃有诈,如今总算是明白了她耍的是什么花样!
皇后一时语塞,众妃大乱,一片混乱之时只听得沉着的声音如定海神针般,“贤妃产子,是皇上之福,天下之喜,何人语出不敬?”
众人循声看去,竟是太后,在禅逸姑姑的搀扶下,虚弱却坚定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太后是很少出来管后宫的事情的,如今一出,便是一锤定音,就连德妃,也只能沉默不语。
太后看向皇后,“静雅生了?”
“回母后,生了个皇子。”
太后欣慰的笑了,“天佑我慕容!孩子的名字哀家早就想好了,叫流云,朱流云,此子来之不易,望贤妃好生照看此子,不要让哀家失望。”
众妃闻言,齐齐跪下,“恭喜太后,恭喜贤妃。”
太后对史贵人提也不提,可见根本将之视如草芥,琉璃的眼神充满悲痛,却只得跪下,将痛藏在心里。
太后做主,此事便是了了,史贵人是白死了。
众人散去,擦肩而过的瞬间,长姐在她耳边轻轻说。
白死了。琉璃的泪刷刷的流,近一年的相伴,亲眼见着她对生活,对孩子充满期待,却命陨永和宫,贤妃,慕容氏,你们一家当真好狠的心!
长春宫今晚注定是无人能眠了,内务府的太监们将史贵人的东西一一收走,该入库的入库,该火化的火化,太监宫女们系数带走,分到别的宫室,除了张婕妤身边过去的吟香还归张婕妤,史贵人娘家带的素兮无处可去,其余人竟纷纷散去,与当日史贵人怀有龙种的盛况,恍若隔世。
素兮哭得昏天黑地,内务府的总管黄公公看着她,“像你这种小丫头,主子没了,只能去冷宫打杂了,收拾你的东西,明天一早便报到去吧。”
素兮肿着眼应了声,却被一双纤弱的手扶起来,琉璃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黄公公,我宫里还有个小丫头的缺,一直未补,平日我就喜爱素兮勤快懂事,不如便将素兮赏给我吧。”
黄公公刚想斥责一个小小常在竟想要人,突然想起数月前,皇上亲自将百年难得的雪狐裘送到内务府,嘱托交给,却又要以皇后的名义送出的那位,可不就是眼前的冬常在?
斥责的话还未说出就变成了满脸堆笑,“既然是小主喜欢,便是这丫头的福气。小主就带回去吧,奴才回去记录下来便是。”
琉璃到也意外竟如此顺利,便谢了公公,领着夕颜回到了偏殿,素兮一进屋,便扑通跪下,“谢小主恩情!”
琉璃泪痕未干,“史姐姐待我如亲姐妹,我如何能使她的丫头流落冷宫?你起来吧,以后你就和夕颜一起照顾我,只要你尽心,我不会亏待了你。”
“奴婢必定向对待我家小姐一样对待主子!”素兮含着泪,字字锤心。
夕颜站在一旁,也觉得素兮实在可怜,便亲自扶起了她,“我家小姐是个菩萨心肠的好人,你我能服侍她是我们的福气,以后我也会像对待妹妹一样对待你。”
素兮颤巍巍的站起来,已是泣不成声。
琉璃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你别哭了,你给我说说,今日永和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素兮费力的想了想,说:“以往我家主子便常去与贤妃作伴,今日也无异样,她与贤妃在内室聊天,我和霜枫姑娘在外室守着,只是不到一个时辰,贤妃便喊着腹痛起来,我和霜枫刚一进去,还未来得及差人喊太医,主子竟也抱着肚子喊痛,我和霜枫都慌了神,急急的叫了太医,霜枫叫我把主子送到了偏殿,不一会,太医便来了,我便出去了。”
“是哪位太医?”
“并不知道,但是不是照看主子的柳太医,是个不认识的太医,好像是贤妃身边的人,叫孙太医,因着这几日柳太医家中有事告了几天假,不在太医院,于是便找了贤妃身边的孙太医接生。”
“那史姐姐说过什么话不曾?”
“小主当时痛得要昏死了,并未交代什么。”
琉璃心下已然一派通明,贤妃特意找柳太医不在的时候下手,又屏退了唯一在场的长春宫的素兮,若是姐姐当日说贤妃不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