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
“都是这个丽容华,好端端的兴什么节俭。她自己得了太后的与欢心升了容华,可苦了几位小主,连史贵人腹中有子都不念。”三个主子一同用膳,史贵人本就有害喜的症状,看着一桌清汤寡水更是恹恹的没什么胃口。吟香眼见史贵人遭罪,张婕妤和琉璃也没什么食欲的样子,快言快语的她笑眉头一皱,也顾不得尊卑有别竟开口抱怨起来。
原是长春宫向来宫规不严,她三人都是极好的性格,满宫上下一团和气,下人都是尊敬爱戴三位主子,几个大丫头都是各个小主从母家带来,向来不忌讳这些细枝末节的。
“丽容华频频升迁,是人家的本事。”张婕妤乏味的将筷子伸向小油菜,“现在西南战事吃紧,瑾妃的父亲也是多次向皇上奏本索要军需,这丽容华此举正是迎合了皇上的心意。”
“那妹妹既然早就看透,如何不亲力亲为呢?”史贵人此时已经显怀,她扶着肚子不解的问。
张婕妤苦笑。“姐姐可当是谁都能随便在宫中兴什么风的吗,若不是皇后默许,贤妃协助,就凭丽容华,怎能有如此的本事呢。”
“左不过是为了巩固地位各施所能罢了,姐姐们何必在意,如今最要紧的是等着史姐姐的孩儿平安落地才是。”琉璃笑着给史贵人加了一块肉,“姐姐从前吃素,可如今也要为小皇子吃些肉了。”
张婕妤无语的用筷子拍了琉璃的头,“你真是心大。”
史贵人感慨的看着琉璃,“到底是琉璃有福气,在后宫,越是简单也越是快乐。只是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到罢了。”
琉璃原本盛粥的手略有一顿,二位姐姐,你们又如何知道我心里的苦,又如何知道,我这什么也不在意的外表下,又有怎样的波涛汹涌?
只是无论最后的结果是如何,姐妹情深,我希望你们平安喜乐。
摘星楼。
十五的月总是那么圆,若是人生也能如月般多好,历经了再多的苦难,十五的时候,总还能圆满一回,就算是稍纵即逝,总也有下一个十五的念想。
不像自己,完全不知道复仇的结果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念想是什么。
复仇一直是她的念想,那然后呢?
她不知道,也不愿想。
孙婉仪的声音在夜色中很冰冷,“真的是你。”
琉璃回头看她,苦笑。
孙婉仪在她旁边坐下,“早在储秀宫时我就觉得你与众不同,原来你竟是她的妹妹。虽然有过猜想,但是我始终不敢相信,你的姐姐竟然把亲妹妹也拉了进来。”她的目光突然闪烁起来,“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琉璃也不避讳的直视她,“那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孙婉仪笑的深不可测,她没有回答,琉璃也不愿问。
“虽然不知你为何归顺了姐姐,但是从此以后我们三个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也知你定不是意在得宠之人,我虽看不懂你,却也觉得你不会出卖我们。今日姐姐可有什么话要你转达?”
孙婉仪愣了愣,显然她没想到十四岁的小姑娘竟如此老成。
“德妃说,贤妃是不可能有孕的。还请常在查一查这其中的古怪。”
琉璃的眉头皱了起来,“姐姐难道对贤妃做过手脚?”
“后宫争斗,从来都是如此令人厌恶。”孙婉仪不屑的看了一眼琉璃,“德妃心狠手辣,不禁设计使贤妃小产,还在贤妃小产后对其下毒使其伤了根本。”
“这不可能,姐姐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琉璃显然接受不了一向柔弱,受尽慕容家欺凌的姐姐竟然有如此不堪的行径,若是说陷害嫔妃争宠使计,她都觉得理解,如今这荼毒皇嗣的行为,则是彻底的颠覆了她在琉璃心中的形象。
而德妃也不会想到,自己让孙婉仪告诉琉璃的这些,完全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
“从来人前忍辱负重者都会在人后做一些令人发指的勾当。”孙婉仪见她表情呆滞,似嘲讽又似宽慰,“你何必想这些,总之是达成你们目的必要的手段,也怪不得她。她的意思是,让你推荐个合适的人选,拆穿贤妃。”
“若姐姐说的果然属实,贤妃敢这么做必有她的对策。这不是一件容易事。”琉璃突然觉得有些头痛,“况如今谁敢做揭穿贤妃这样的事?”
孙婉仪的声音在夜色中很冰冷,“我倒是有一个人选。”
“谁?”
“前些日子,翊坤宫宋小仪来求见过德妃,如今淑妃已经不中用了,她和宁才人都想着从翊坤宫这个火坑跳出来,皇后根本看不上她们这种货色,而如此的墙头之草也入不得德妃的眼。”
“你的意思是,稍加点拨,指使宋小仪告发贤妃?”琉璃目光很是沉着,“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事败,宋小仪怎会不咬出是受了你们的指使?”
“妹妹冰雪聪明的人儿,怎的如此不开窍了起来,若是宋小仪真的敢去告发,那么无论事成事败,她都得死。”
琉璃的心凉了半截。
“对待贤妃自有别的法子,宋小仪何辜?”
孙婉仪站了起来,俯视着她,“德妃何辜,你有何辜,我,又是何辜?”
琉璃竟无言以对。
孙婉仪便趁着夜色回了景阳宫。看着她的背影琉璃只觉得瑟瑟发抖。秋风更劲,如今竟已然快要入冬了。
深夜,延禧宫。
穿着一身夜行衣的女子,悄悄潜进正殿。
值夜的绿珠被脑后突然绕过来的绳子锁住咽喉,只是稍稍挣扎一下就没了气息,甚至连声音都未发出一声。
一切在悄无声息中进行,甚至连宫门口巡夜的侍卫走过,都未发现任何的异样。
黑衣女子就这样坐在了逸婕妤床边。
逸婕妤似乎察觉了危险,梦魇初醒般睁开美目,看见床边的黑衣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谁?”
“嘘……”黑衣人摘下面罩,清丽的脸毫不遮掩的出现在逸婕妤面前,诡异的一笑。
“丽容华……你大半夜穿成这样,来我延禧宫做什么,你给我滚,绿珠,绿珠!”
“别叫了。”丽容华得意的看着她的惊慌失措,“延禧宫可是你一人独住的,你又被软禁了,绿珠已死,太监侍女们又全中了迷香,一个时辰后才会醒来,你叫给谁听?”
逸婕妤紧紧拉住被子一角,骨节都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你……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丽容华看着眼前的猎物,“来取你的命。”
“我做了什么!竟要你来杀我,若是说皇上的宠爱,我如今已经被软禁,是注定再无翻身之日了,你何必如此!”
“说的对啊,再无翻身之日!所以……”丽容华的眼神充满危险的气息,“一个失宠被囚禁的婕妤,深夜深感自己复宠无望,绝望自尽,其侍女主仆情深殉节而去……也许皇上还会怀有愧疚之心,给你追封个贵嫔或者昭仪……”
“你够了!”逸婕妤因为惊恐已经流下泪来,她跌撞着滚下床,伏在丽容华脚下,“我是抢了你的宠爱,我错了,求你放过我!求你……”
丽容华用指尖抬起逸婕妤美丽的脸,“你可还记得,三年前你父亲沧州统领李孚,在冀州协领去沧州买办,却遭到你父亲的暗算,导致冀州协领全家锒铛入狱,险些流放?”
“你……那并非是我父所愿,是……”逸婕妤语无伦次。
“嘘……”丽容华轻轻的笑了,“我都知道。”
逸婕妤颓然的坐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父亲早年确实受慕容家的威胁,害过一个人。父亲一生胆小怕事,那是一生唯一一次害人。时隔多年,竟想不到和那人的女儿同批入宫,而这个人竟然还是最难缠的沈清浅。
她什么都知道,但是还是恨父亲沦为慕容家的帮凶,她的父亲虽然最后被太后假意所救收为己用,可是她的母亲,和弟弟,都死于非命。
她来报仇了,自己是躲不过的。
次日。
李公公哭丧着脸跪在皇上面前,“皇上,昨日延禧宫逸婕妤自尽了。”
皇上批阅奏折的笔略有凝滞,“厚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