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刘芬仪颤抖的跪在皇后面前。
“皇后娘娘,嫔妾……”
“你因无宠而嫉妒德妃,又因与丽嫔交好,借与她叙话的机会潜入景仁宫,嫁祸贤妃,做出如此天理不容之事,必定满门抄斩,本宫体恤你父年迈多病,兄长尽忠边境,特赦你家人之罪,并且日后会找机会提拔你那一母同胞却受尽欺凌的胞弟。”皇后看着刘芬仪,慈悲而无奈,“所以这罪,你就认了吧。”
刘芬仪的心仿佛被狠狠的扎了一下。
她和弟弟是庶出,这也倒罢了,毕竟家里有好几位姨娘,但母亲的出身偏偏是嫡母的侍婢。嫡母曾视母亲为亲姐妹,却不曾想母亲分了她的宠爱。从此以后,嫡母便对她们一脉百般欺辱,此次入宫,便是因为嫡出的姐姐不愿入宫,嫡母便强行将她送入宫中,而胞弟更是饱受嫡母的压迫,嫡母的儿子早已在军中任要职,而弟弟却被迫成为士卒,就连父亲都碍于嫡母母家的势力,不能有丝毫言语,边境何等危险,早一日将弟弟救出那水深火热,便是早一日还苦命的母亲一日心安。
她默默的留下泪,“嫔妾罪有应得,今特来向娘娘请罪,任凭娘娘发落。”
皇后的脸上在一瞬间曾有过恍惚的慈悲与不忍,但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本宫与贤妃对你感激不尽。”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她一向慈善的眼中顿起凶光灼灼,夏德妃,这都是你逼的。
失魂落魄的刘芬仪离开后,帷幕后丽嫔笑意吟吟的走出来,“嫔妾给皇后道喜了,此女愿意承担下一切罪责,贤妃娘娘总算是有惊无险。”
皇后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到底是你的主意好,找你父亲调查了新晋宫妃的底细。本宫的人虽一早查清了这些人的身世背景,到底没有你这样事无巨细来的有用。”
“娘娘谬赞了,承蒙娘娘栽培,贤妃娘娘更是教导嫔妾为宫妃之道,嫔妾理应为二位娘娘殚精竭虑。”
“丽嫔,”皇后悠悠的看着她,“若是本宫未曾记错,你是入宫至今还未承宠吧。”
“是嫔妾不才。”丽嫔低着头,皇后看不清她的表情。
“在这后宫,任你有百般的玲珑心思,终究皇上的宠爱才是生存之道,如今暑热难耐,景仁宫斜对过的竹香馆是个避暑的好去处,你就搬去那里吧。”
丽嫔莞尔一笑,“谢娘娘。那臣妾就告退了。”
丽嫔走后,皇后转动着手里的佛珠,“雨落,这件事你去安排吧。”
“是,娘娘。”
深夜,养心殿。
李公公给皇上沏上一杯参茶,“皇上,夜深了,不知皇上今晚想去哪宫?”
“德妃觉得朕对慕容静雅的处罚过轻了,虽然她不说,但朕也觉得她心中不平衡。只是慕容静雅毕竟是慕容家出身,要照顾太后的面子,又诞育两位帝姬,不能处罚过重,朕也不愿去德妃那里见她。今晚就新晋的宫妃,随便挑一个吧。”
“皇上,贤妃……不,是慕容良娣这么一闹,景仁宫没了主位,原来与她同住的丽嫔与李容华也纷纷迁出去了,李容华去了秦淑仪的宁寿宫,丽嫔喜静,则去了竹香馆独住,奴才听闻这竹香馆可是夏日纳凉的好去处,这丽嫔小主还真是个有福气的。”
“丽嫔,可是那日与朕对诗,你亲自赐香囊的那个?”皇上仿佛想起了什么。
“何止呢,”李公公满脸堆笑,“丽嫔小主蕙质兰心,皇上如今日日穿着的寝衣,便是出自她的妙手呢。”
“既然这样,今日暑热难耐,那朕今晚就去竹香馆,解解暑吧。”
皇上眉心舒展,李公公立刻会意,“得嘞,摆驾竹香馆!”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一边有竹香馆丽嫔的婉转承恩,一边有畅音阁旁的隐秘小林,德妃和琉璃的秘密相见。
琉璃就那样安静的等在那里,看着一袭华服的姐姐向自己走来,前些日太子出了那么大的事,姐姐想必承受了旁人不能想象的痛苦,可是思及前因后果,她何尝不知姐姐是蓄谋已久而为之。这后宫的生活是多么的可怕,它能让温柔和婉的姐姐对自己的儿子下那样的狠手……琉璃只觉又是心疼又是惊惧。
“你来了。”德妃的声音仿佛隔了很遥远的时光,缓缓的向她传来。
“长姐,你这几日清减了许多。”
“那冷宫只怕是困不住慕容静雅,我的流光白白了这样大的委屈,你叫长姐,怎能不食不知味,寝则难安呢。”
“长姐何须瞒我,贤妃自是恨极了长姐,但是是不会对孩子下手的,只是长姐这一步棋未免过于心急,流光已经安然无恙,皇上顾忌慕容家族,势必不会严惩。”琉璃定定的看着德妃,“无论长姐做什么琉璃都会支持,只是求长姐不要再伤害孩子了。”
德妃的清泪瞬间从脸庞划过,“早知道瞒不过你的眼睛,只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琉璃,你知道吗,现在流光是我唯一的筹码,我不在孩子身上做文章,那究竟要何日才能报了父仇……”
“长姐有皇上的宠爱,有太子傍身,这是旁人修也修不得的福气。”
“你懂什么,”夏德妃冷冷一笑,“你才进宫几天,你当皇上真心爱我吗?他只是爱我的美貌罢了,后宫从来不缺美貌的女子,若是没有流光,他怎会封我为四大妃,若是没有流光,只怕我早就遭了太后的毒手,不过还好,琉璃,你来了,”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偏执无比,“琉璃,你年轻貌美,才思出众,又心思皎洁,你将来势必会宠冠六宫,汉王的旧部正在集结,只要我们姐妹到时能斗倒皇后和贤妃,说服皇上肃清外戚,慕容家定会大受打击,汉王旧部即可伺机反攻,定会取了皇上与慕容老贼人头,慰我夏家满门在天之灵!”
琉璃只是低着头,“长姐,琉璃年纪尚小,不能堪大任,如今长姐已然挑起了与慕容家的战火,想必皇后将贤妃营救出来后必会设计加害长姐,而那曹贵人人微言轻,为今之计是尽快扶植一个信得过的宫妃,助长姐一臂之力才是。”
“不知妹妹这些日子与这些人相处,可曾有什么中意的人选?”
“依琉璃之见,孙婉仪是可用之人,无论才学,样貌,性情,在秀女中并非最出众,但却是难得兼具。只是此女进宫之后行事严谨低调,如若不是心思叵测,难以捉摸,便是根本无心承宠,另有缘由。不过琉璃更愿意相信她是纯善之人。长姐与她同住,只需细细开导多加扶持,她若可用,必将知恩图报。”
“妹妹有心了。”德妃总算是有了些笑容,“你我姐妹在此密会,自是不便与外人知,如今夜已深,妹妹快回吧,免得有心人疑虑。对了,这是你儿时最爱的桂花糕,姐姐让雪见在宫外带了些,你带回去吧。”
琉璃含泪接过桂花糕,“妹妹如今的身份不便为姐姐做什么,姐姐保重才是。纵是夏日暑热,深夜也有了几分凉意,琉璃小小的身子在黑夜中微微颤抖,德妃心一软,原想把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却因怕被别人认出作了罢,只是轻轻地抚了抚她的面颊,长叹一声,转身离去,消失在夜幕中。
次日,长春宫。
还未到晌午,就传出了丽嫔获宠晋封为芬仪的消息,长春宫姐妹三人正坐在一起用膳,虽说各宫小主虽同住,但膳食却是分开的,毕竟品级不同,口味有时也向左,可难得这三人竟都喜食素餐,张婕妤又不计较,便餐餐同吃,图个热闹。席间琉璃便发觉史美人神色很是凝重,同样是承宠,丽嫔能顺利晋封,而她却依旧是个美人,吃味也是难免的,张婕妤也发现了这一点,见她不怎么吃东西,便笑吟吟亲自添了一碗银耳莲子汤端到史美人面前,“史姐姐怎的生了闷气,如今暑热难耐,保重身子才是要紧的。”
“张姐姐,我实在是吃不下。”史美人伤心至极,那样子确实看着有几分可怜。
张婕妤未免有些尴尬,倒是琉璃忙打起了圆场,“张姐姐,这史姐姐心情不好,不吃便罢了,来来来,我吃,我吃。”
张婕妤本想宽慰几句,见此也不便多言,史美人便也顺势万福之后回了偏殿,张婕妤也没了胃口,交代了琉璃几句就去午睡了。琉璃望着一桌子的菜也索然无味起来。
这后宫本不就是这样的吗,总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史姐姐当日以夜明珠寝衣大放异彩,又安之其他宫妃不是暗自神伤?
她倏地想起那日皇上用早膳时的样子,那么如果有一天,有一天她也得了宠幸,她是否也要过这样日日翘首以盼,盼得幸焉?
她自嘲的笑笑,怪自己想的太多,而后便也撂下碗筷,回了她的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