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伽特质的女人
乘火车,去上海,看肖全的《女人? 时间》影展。
影展摆出的第一组照片是杨丽萍,当然是杨丽萍。她和肖全已经合作了15年,他们还将继续合作下去,一直到孔雀变老,舞蹈不再。
肖全说,他所有的拍摄对象,在气质上最极端、最完美、最接近自然和上帝的女人,有两个,一个是三毛,一个,就是杨丽萍。
她的照片和她的舞蹈一样完美无暇,摄人魂魄,肖全拍出了她的灵魂,站在这样的照片面前,莫名惊悸。
92年北京慕田峪长城,白绸如练,舞之蹈之,充满雌性力量,长城在脚下向后蜿蜒不绝,我眼前幻化的意向竟然是青龙与白蛇的交合。
96年云南高山之巅,飘然而立,一根长长的围巾从头顶垂到脚踝,纤细的十指交叉在脑后,双眼微眯,眺望远方,神情里有居高的不屑,更有无奈的悲悯,肃穆庄严,宛若女神。身后拥着毛毡的少数民族女子重了神秘的宗教色彩。
那张展翅飞翔的照片更让人匪夷所思。身边一棵枯树,曾经汲取天地精华,如今衰败枯死,向空中突兀着枝桠,宛如远古时代的图腾。杨丽萍以与树完全相同的姿势,展开双翅,与苍穹对望,似乎,随时都可能拔地而起。这张照片后来被命名《太阳鸟》。两年后,她自编自导自演了自己的一部电影——《太阳鸟》。
肖全说在成都拍照时,三毛几乎重演了自己的一生,而杨丽萍的照片,不也再现了她的故事吗?那个没上过舞蹈学校,骑坐在门槛上,用双手举着竹筒喝酒的女孩;那个由树到鸟,自由转化的精灵;那个被招进舞蹈团开始登台表演的演员;那个与天地交融的神女……她用肢体语言表达天籁与人籁,美得令人窒息, “她深深采了老祖宗的气,这种仙女几百年才出一个”——这是肖全对她的评价,恰如其分。
杨丽萍有时会把眼睛画在手上,意味着通过手,观察另外不同的东西。万物皆有灵性,她用心灵,用另外一种眼睛去观察。“白云流动、星星闪烁、雨点滴落,都给我舞蹈的灵感”,她是舞蹈的精灵,用舞蹈替自然代言。
有段时间,电视上突然出现一些杨丽萍拍摄的广告,画面一如她的舞蹈非常唯美。感觉她好象不该拍广告似的。后来得知,她费尽心力编排的《云南印象》,投资人中途跑掉,拍广告、接电视剧,为的是完成她真正想做的事。
肖全说,三毛全身有太多的信息,“啪”“啪”地直打你,她不算漂亮,可是通常即使是那种绝色的女子,她的信息也打不到你,顶多“捞”你一下。杨丽萍,气场同样强大。
她的神秘与裸露,她的执着与放下,都是瑜伽理念的一种体现,尽管她自己可能并无意识。
在影展上,听到两个年轻女孩站在鲁豫的肖像下面,小声感叹。
“你看她的皱纹。”“天呢,好老哦!”
鲁豫双莲花地盘腿坐在椅子上,开心地笑,牙龈暴露得有点多,显得不够高贵、优雅,眼角的皱纹真的如鱼尾般漾开,就连脖子上的纹路都一条条清晰可见,眯起眼睛,虚虚地看上去,活象一位慈祥小老太。
很少有明星敢这样素面朝天的面对镜头,也很少有明星不把那些皱纹修饰掉,就公开示人。只有内心足够强大,才会如此坦然和自信。
猜想鲁豫也是练习瑜伽的,姿态像,神态像,心态也像。就连做节目都像,你看她的访谈,不紧逼,不进攻,不拷问,不评判,不显摆,只是无限靠近,最大可能的共情,看似不显山不露水,没有精彩语录,也没有夸张表情。可是你会跟着走,随意,不设防,进入谈话。
说的人和听的人都感到受尊重,感到不做作,感到自然尽兴。
这里暗含着瑜伽的特质。
鲁豫是自信的,自然的。看她鸡心领下两个小小花苞,不由失笑。林志玲刚出道时也是同样尺寸,现在可是D级别的“波涛汹涌”。可是鲁豫不需要凸显这些性别标志去卖弄女人风情。她可以是中性的,甚至衰老的,可她依然会是美丽的。
听一个先写诗后经商的成功男人说,在成都和翟永明一起喝酒,都是一帮翟姐当年的崇拜者,喝高时,他们一起大声叫喊“翟姐,翟姐,我爱你!” 翟永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大喝一声,“你们这帮兔崽子,骗我!”
老男人“在思想、阅历、成长经历与他们相近的老女人面前,肯定是一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模样。而在20出头的姑娘面前就像一条狗:赖皮、贪心,总是希望伸出舌头舔你。” 这是连岳的嬉笑怒骂、插科打诨,从荷尔蒙的角度来看,的确是这样。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很美,现在,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你比年轻时还要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年轻时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貌”。玛格丽特?杜拉斯,自恋的幻觉和想象,虽然,她晚年确有一位小情人,小她很多。
《艺伎回忆录》里,曾经风华绝代的巩俐无论怎样不甘和挣扎,也要让位给正在风声水起的章子怡,那是男人的集体选择。而在现实里,大导演李安已经放出话来,新片不再用子怡,她已经老了,要选更年轻的演员。
现实是残酷的,时间却是公平的,“身边女人的变化让我感觉时间的力量无法阻挡,时间带走的东西太多”,这样的感慨,促使肖全有了《女人?时间》这样的记录方式。
合作了15年的杨丽萍说,“你再也不能拍到我以前的样子了”。可是他们相约还是会拍下去,一直到老,老到没了牙齿,白了头发,只能靠在椅子上晒晒大理的太阳。可是,“即使这样,你还是杨丽萍!!”
时间让一切成为往事。瑜伽特质的女人,不说什么后悔,尽量试着,平静接受,然后缓慢地,一点点、一点点在时间里老去。这是一件美丽的事情,无意中拥有与时间一齐流淌、沉淀的风韵
其实还有一些经常处于镁光灯下的耀眼明星,在现实生活里是习练瑜伽的:麦当娜、梅格?瑞恩、克里斯蒂?特林顿……不过在我看来,身上具有明显瑜伽特质的是两位“美女朱”——朱莉亚?罗伯茨和朱丽叶?比诺什,尽管我不确切的知道她们是不是修炼形式上的瑜伽。
两位都随意、率性,毫不掩饰岁月留下的痕迹。那痕迹就化变为一种魅力,一种更有层次更丰富的熟女魅力。
她们无心也无意,偏偏都具有这种神奇能力,在限制中发现和形成美。罗伯茨能够不回避大嘴缺陷,反而发挥成个人符号,形成独特魅力,有意无意间,践行瑜伽的“顺应与控制”。
不妨再听听比诺什的话:听她说演戏,“让我探索人和人性,导演越开放,对我来说,越好,越有趣。我不知道在表演过程,我做了什么,它就这么出现了,不是我真的在演,在它占据我内心以前,我不知道什么会发生,我也不想知道”。
听她说生活,“我不想成为画家,但我喜欢画画;我不是一个舞蹈家,但我喜欢跳舞;这是一种状态,我只是呆在我喜欢的事情里面,享受做的过程,而不是想成为什么”。
听她说美丽,“我最美丽的时候,也是我最快乐的时候。因为只有这时候,才能释放你内心的恐惧、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和年龄抗争那是徒劳,我简单的想,如果我一旦失去外表的美貌,就不再工作,但问题是,我从来就没觉得自己美丽过。我能让自己看上去变得有所不同,但我从不认为自己就是这张脸。”
怎么样?嗅到熟悉的瑜伽气息吗?
想到这些瑜伽特质的女人,是不是,有一个微笑,忍不住,由心底漾到嘴边?!
一点禅意
“痛苦的时候,就走着痛苦的小径以度日;愉悦的时候,就走着愉悦的大道以度日。精心地、一念地走去,那朦胧的真实就会显现。”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整块时间,不管在办公室,还是在家里,被切割,零碎。
读《一个禅者眼中的男女》,作者林谷芳,一位台湾的修行者。专栏文字的汇集,可以随时进出,不会有痛感。断断续续,看了两个多星期。昨晚,在女儿可可小小的身形挪老挪去,不时搭话的间隙里,渐近尾声。最后,结束在上床入睡前柔和的灯光下。
“婆子烧庵”的公案在书里反复出现了六、七次。婆子二十年供养一位僧人,平日常请一妙龄女郎送菜送饭。一晚,特意嘱托女子紧抱僧人,挑逗问他“感觉如何?”僧人毫无反应,答曰“枯木倚寒岩,三冬无暖气”。婆子听说后,叹息自己二十年只供养了一个俗汉。遂“遣僧烧庵”。
初看完全不懂,反复出现,都有点反感了,还是不太懂,终于在书中最后一次例举时,有所领悟,却依然无法言表,“慈悲”、“不僵硬”这样的词汇若隐若现——心里似有,口中却无。
是的,不僵硬。就连佛家要戒的无明:贪、嗔、痴、慢、疑,在显教,视为五毒要摒弃。而在密宗,能量都是中性的,无谓好坏,只是用错了方向,可以转换的。
贪可以视作企图心,容易成就大业,可转“成所做智”;嗔是分别心,有特质转化为“妙观察智”;痴意味着对事物痴迷,容易超越自我,修成“平等性智”;至于慢,是过于陷在自我立场看问题,可是如果能不失主体,又行观照,就有望修成“大圆镜智”;而疑,因为对生命的不确定性,更容易契入本体,成就“法界体性智”。
那些拗口名词,我没有深究,只是直接抄录。闭上眼睛,体会流动,生命和能量的流动,想象五指插入泉水,泉水潺潺。
看电影《阿凡达》时,每每看到能量转化场面,平生亲切感,常日能体察身边能量,却几乎不与人谈及,类似隐藏于心的小秘密。面对《阿凡达》里不止一处的相关禅意:与坐骑的相互选择,身心的完全交付,信息的触角沟通……嘴角止不住会意的笑。
林谷芳先生提出“事业”与“志业”的区别,也让我豁然开朗。他说“事业的功利性及成败考虑太大,人会变得现实,就像开朝君王常杀建国元勋般,一旦帝业成功,总难免狡兔死,走狗烹。志业则不然,在兴趣之外,这里还有情怀,总觉得必须做一些自我的牺牲。”
文化、艺术、学术、宗教等等是最能深化共同生命经验的,林先生建议“男女双方要让彼此成为对方具有历史意义的一环,恐怕都得在此着力。”其实,这一点,何止对处理男女关系有启发?!
书中出现最多的词是“观照”。近年加强有意识自我观照,有所受益。有时会感觉到负面能量化身为蓝色火焰,小兽一般舔舐着内心;因为某种刺激,“哗”地一下子,就燃烧起来,整个人几乎要瞬间爆裂。体察到,就抽离出来,保持距离、不动声色,观照情绪变化。那火焰在观照之下,慢慢萎下去,就像气球被撒了气,一点点空瘪下去。
不动声色,观照,最大限度减少内心的淤积和块垒。尝试把这种观照,用在可可身上,不去堵塞和转移这个小毛孩的不良情绪,只是去觉知和共情。效果好像还不错。
林先生对孩子的态度深得吾心,不过多干预,只要帮助孩子树立责任观念和不要侵犯人类的普世价值,其他要做的——就是欣赏,欣赏孩子自己的选择。
刚好看到安妮宝贝一段关于对孩子寄望的话,“世界再怎样喧嚣刺激都不重要,我只希望她成为一个在人群当中能具备自己态度的人,有自我的格局,保持一种不管平淡或繁华都要坦然沉着的个性。生活可以过得简单自足,但要做一个会仰起头看看天空的人。”
我相信这也是安妮对自己所说的话。
人生不过如此
最近,一直读林语堂,《苏东坡传》、《武则天传》、《老子的智慧》,快乐无比,尤其读到《人生不过如此》。感觉那书就像一块香脆可口的茶点,夹心里有我最爱的松仁、核桃、榛子,用牙齿触碰坚果的质地,用舌尖体验混合相融的大自然芳香,回味悠长。与下午茶完美搭配。
早起检阅书柜。早在92年,就买过几本林语堂的书,《生活的艺术》、《吾国吾民》、还有一套人生文丛,花城出版社的。林语堂的《幽默人生》、周作人的《恬适人生》、胡适的《实用人生》等等。那时候机缘未至吧,那些书只是翻了翻,并没有真正阅读。
一直到现在,有些懂那个喜欢叼着烟斗的男人了。
他说关于读书,“最好的读物是那种能够带我们到这种沉思心境里去的读物,而不是那种仅在报告事情始末的读物。” “世上无人人必读的书,只有在某时某地,某种环境,和生命中的某个时期必读的书。我认为读书和婚姻一样,是命运注定的或阴阳注定的。” “有价值的学者不知道什么叫做磨练,也不知道什么叫做苦学。他们只是爱好书籍,情不自禁地一直读下去。”
咬啮这些芳香的坚果,有一种心领神会的快感。
同时在读巴西作家保罗?柯文略的性灵小说,一本是1988年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一本是18年之后创作的《波多贝罗的女巫》。
偏爱《波多贝罗的女巫》的叙事结构,以多个亲历者、参与者、目击者口述的形式还原一个传奇女子的生命历程,感觉就象扭动魔方,在手和脑的配合下,把那么多纷乱的色彩渐渐复位,让一切归于平静和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