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盒子很多，能干的木匠都会做。统统是一个带盖的盒子，旁边两个小手柄。
盒子不能装东西。打开盒盖，里面是小块木片石片拼的图案；按其中一个手柄，图案中会有一片长形碎片会翻下去，翻出一小块刻着谜题的；按另一个手柄，则出谜底。
好一点的谜语盒子，有的是盒子形状有特色，做成了元宝、六角八角之类；有的是拼图精致；有的是谜语个数多，还有的是出谜底受时间限制——按了谜题手柄，不等上一会儿，按不动谜底手柄。
方宁宁看中的这个谜语盒子，算不上精致，也没什么花哨功用，主要是木料好，古朴沉重。
但也不是什么名贵香料，更不是灵木，而且侧面的漆被利器划坏了，痕迹深深，伤及木料。
只是，方宁宁看中它，是因为它里面有东西……
就像第二天索跃的回城路上，感到有人跟踪一般，此刻，方宁宁感到盒子内部有灵力。
是藏了灵石？
掌柜见方宁宁端详谜语盒子，笑呵呵殷勤道：“小玩意儿，三四十个大钱收来的，您喜欢就拿去吧！这都快小半年了，一直没收到您中意的书，光拿打赏，我这老脸正发烧呐！”
新做一个这样精致的，也就十五二十个大钱，刮坏的旧谜语盒子，木料再好，十个大钱顶天了……
方宁宁了然一笑，拿了盒子，示意林骏随意给点，看看余下的没什么东西了，出了仓库。
林骏就记了一钱银子，而后结账。
江小山等得无聊，见状松一口气：“走吧，去槐树巷。哪里的‘百宝记’，至少有个能让人坐的地方。”
方宁宁听了一笑。林骏也是一乐。
江小山警觉：“怎么，几年没来，那铺子有什么变故？”
方宁宁慢悠悠回答：“变故么——倒是没有。就是添了个对手。”
江小山还是狐疑：“谁开的？！”
方宁宁一乐：“大掌柜跟李家三长老签了死契，铺子租的我大嫂的。大嫂是李家谭长老的亲孙女。”
“噢？”江小山意外，继而来了精神，“那不是唱对台戏么！什么时候的事？叫什么？”
方宁宁莞尔：“叫‘聚宝轩’，四年多了。”
“瞧这名字起得，可不是挤兑百宝记么！”江小山幸灾乐祸，“李家的事，闹到台面上来了？走，快去看看！”
“没错，已经明着来了。”方宁宁对此不仅隔岸观火，也有些担忧和感慨，“原本，要往亲戚上靠，大嫂也能算是李家三长老的小辈，但碰面了不会当作亲戚称呼；不过四年前聚宝轩开业后，她们家正式摆酒认了干亲，现在大嫂管李家三长老叫‘三爷爷’。”
江小山一乐：“你是姻亲，去吃了席没？”
方宁宁好笑：“去了。”林骏却是笑意一收。
江小山注意到了林骏脸色变化，也收了笑意：“看来你大嫂对你不是很好啊……瞧瞧，都隔了四年了，阿骏还记得。就你忘性大！可惜没什么机会会会她。”
方宁宁一乐，又忙摆手：“你这好意，我懂，这就收下了。只是，她是我‘大嫂’，又不是我亲娘亲姐姐，所以啊，只要她对我大哥好就成了！其他的，我可管不了，你也别管了。”
“那就任她欺负你？”
“有我大哥呢，没到那地步。你想想呀，我叫她低头容易，叫她心服口服难。有这时间精力，还不如自己努力修炼。等到实力上去了，她也就低头了，都不用费心费力。”
江小山蹙眉思考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也是，这样省心。行，毕竟是你的家事，我听你的。不提这个了，我们快点去槐树巷吧。”
……
江小山这看热闹的劲头不是没来由——槐树巷“百宝记”是李铁塔平妻曾谨安的产业铺子；而“聚宝轩”的靠山李家三长老，则是李铁塔原配所出。
所以，当年这聚宝轩一开，没出半个月，整个白石县城人人都知道李家兄弟阋墙了！——李家三长老翅膀硬了，朋友多了，要给他亲生母亲出口气啦！
方家二长老、六长老斗气，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但一直被方家老祖宗方子梅压住了，在族内虽然闹得难看，总算还没闹到家族外面去。
可是李家不同，已经明着分成了三拨：
第一拨是李家大长老、四长老，两人是亲兄弟，曾谨安所出。如今都已经灵士九段圆满。
第二拨是李家三长老，曾长老，也是两个灵士九段圆满。
还有一拨，是李家二长老。这位与方家三长老性别相同、年纪相仿，同样灵士九段圆满，同样长年在家族藏书阁静修。——但她可不像方家三长老一般是以勤补拙，她天赋好得很！
无疑，李家家主李铁塔，对此已经压不住了！
没错，李铁塔是百里将，打死几个灵士九段圆满不在话下。可李家偌大家族，族内灵庶两大堆的事，族外还要在县兵里跟其他四个家族争风，这些一摊子一摊子的活儿，都是长老在抓总。
李铁塔实力再强，动手教训个儿女容易，要压下分歧却难。
揍轻了，长老们年年杀妖，都是受过伤心志坚毅的，哪里会忌惮，只当习练功法磕碰。
揍重了、揍得人躺下了，李铁塔难道还能自己变出几个影子来去做事？
而一旦少了长老出力，不用半年，李家就会被另外四家挤下去！
“谷方李贺文”，就能变成“谷方贺文李”！
但这还是好的。
要是闹得厉害了，李家衰败，白石县的实力就会折损。过年守城，县兵死伤更多，其他家族压力更大、损失更大，甚至可能导致多个骨干子弟牺牲。
这是头年。次年会更为艰难。
到了那地步，这整个白石县城，一年两年或许还能撑下来，三年五年六七年，可就熬不过去了！
所以，与江小山纯粹看热闹不同，方宁宁在此之外，对李家的三派之斗，也有担忧。
但这事她现在没办法解决，所以方宁宁并不操心，只是四下闲看，享受仲春的街景，享受眼下这逛街的乐趣。
……
一行人到了槐树巷，缓下了脚步。
这条巷子宽敞、闹中取静，巷子口有一棵老槐树，是北集的上等店铺集中地之一。
其中，百宝记和聚宝轩，是斜对门。
江小山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嗤嗤”一笑。
方宁宁与林骏已经习惯了这两家对门打擂台，可此时也被他引得乐了。
而后他们先进了百宝记——看完就走，去聚宝轩多待呆一会儿。
店里有两个寻常富客，见了家族子弟都往旁边让。掌柜忙将四人引入雅间，上茶，照惯例捧出新进的古籍孤本和玩意儿来。
江小山大略看了几样，既不懂古玩，也不大瞧得上百宝记里的货色——他再外行也能看出来，这些都不如他家里的用具好！
所以江小山就没兴致了，四下一瞧，出了雅间，去后面小院子里玩大缸里养的锦鱼了；玩了没一会儿，看到一只虎斑小猫走过墙顶跃上隔壁屋顶，很是喜欢，出了后院门去逮猫了。
老柯哑然一笑，跟了上去。
这次的古籍品相都不错，包括一套戏本，一册灵侯家族的启蒙家训。
但戏本不是传记，内容是虚构的，做不得准；家训也无关家族规章，是些日常礼仪要求、谏言之类。
方宁宁就放下了，转而看玩意儿。
玩意儿有四大盘，往日里一般只有几样。
掌柜的在旁解释：“去年又没了几个村镇寨子，开春就有人出城，捎带了这些东西回来。小的都亲自收拾过了，包管一个个干干净净，您放心看。”
方宁宁轻笑，随手取了一样开始瞧——所谓收拾，也就是清理干净血污兽粪之类，再用简单的仪式去个晦气，譬如点上一束“虫不来”里里外外熏一熏……还是逃不出迷信。
方宁宁笑的是，这些人一辈子花在迷信上的时间与精力，倘若用在想方设法效仿古人刺激己身上，索跃早就被发明了百千万亿遍了。——五百年前，洗灵之法尚未出世时，还不是照样有人在生死关头觉醒！这一点，是人人都知道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方宁宁并不想和掌柜闲聊，只是自己看。
四盘子三十来件东西看完，大约也就一盏茶。方宁宁从最后盘里选中了一个玉丹瓶。
这个玉丹瓶的玉质并不好：光泽暗淡，颜色也不讨喜，与黄土十分相近；唯一的优点，是玉质细腻。
但就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玉丹瓶，正是鼎鼎大名的灵器“含光瓶”。——它是保存丹药的上等容器。丹药放在这种瓶子里，药效寿命是普通上等玉瓶的二倍左右。
譬如驱邪灵液。灵液药效寿命总体而言较短，合格的驱邪灵液，一年药效不减。放入含光瓶中，就能两年药效依旧。
而且，一旦往含光瓶里面装入丹药，它就会显出光泽来。丹药越好，光泽越接近日出时清泉的水光。
这瓶子的名字、名气，都是因此而来。
含光瓶由上等玉石雕成丹瓶后，再经过秘法加工而得。由于制法失传，价格多年来已经涨了数成。但它的功用较为鸡肋，所以跟黑银剑等物的价格不能比。
方宁宁以目光相询。
掌柜的殷勤赔笑：“您一直照顾小店生意，这含光瓶，就八十两银子吧。”
还算公道。因为十年左右前，柳如溪曾花了六十五两银子，从西山城“长盛”典当行拍得过一个，专用来短暂保存半成品灵药，减少药性损失，以利于下一步制丹。
而“长盛”是永定城几大族在西山城的分号。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长盛做买卖，就比西山城本地家族的典当行要物美价廉一些。
这样算下来，掌柜的还不曾开价虚高。
方宁宁就点了头，把瓶子放回盘子里，让掌柜擦拭、包丝绒布、装盒子；林骏则解开钱袋取金锞子。
正在这时，外面铺子里隐约传来一声“砰哗啦”的响动，有东西砸了！
掌柜一惊，脸色煞白，连忙告罪朝外奔去。
不料他人还没到雅间门口，一行少年少女就风一般卷了进来，为首正是方曦挺，嘴里一路不停：
“算我倒霉！这次亏大了！他们明明使诈！人呢？还不上茶！嗯？你们怎么也在这里？这是——”方曦挺脚下一顿，目光落在了身边用来摆放东西、供客人赏鉴的大木案上：“含光瓶？”
含光瓶刚放入盒子，跟四个大盘一起，搁在赏物大案上，不在方宁宁手边茶桌上。
林骏因此皱眉；方宁宁神色不动，只是淡淡看着。
方曦挺一把抄起含光瓶，抛了抛：“多少钱？我买了！”
掌柜险险让开门口，正后怕，闻言脸色白得发青，整个人几乎要往地上瘫去，两边看看，朝方宁宁投去了哀求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