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女儿考博一定会榜上有名,不会名落孙山的。”
“蕾蕾,你……你不要……不要骄傲啊。”
米盛庆说话明显有些困难,脑袋疼痛起来就呼吸困难。但他又想与女儿多说些话,想在他离开人世的时候女儿能在身边。他想自己的大限也许真的到了,不然脑袋就不会这么疼痛。世上的人都有个欲望,离开人世的时候,总是希望亲人能够在身边。上苍也许是看到自己的女儿在身边,让女儿给自己送终吧。
“爸,您又出汗了。我给您擦汗吧。”
米蕾蕾赶忙扯了一张纸巾出来,伸手去擦拭父亲额头上的细汗,不厌其烦地擦着。
“盛庆,你是不是想喝开水?”
肖丽媛见丈夫的嘴唇张动了几下,心想丈夫出了许多的细汗,只怕是想喝开水了。平常丈夫又是个离不开茶水的人。
米盛庆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喝开水。
肖丽媛正要继续往下说,挎包里的手机铃声骤响起来。她掏出手机见是杜仲井的号码,不假思索地按下了接听键。话筒里的声音虽小,但她担心会被丈夫和女儿听见,便站身向门边走去。
她嘴里不停地“嗯”了几声,神色突变。虽然她接听的电话内容,米盛庆没听清楚,但“杜书记”三个字他还是听清了。
他想妻子的神色有些慌张,是不是她收下巨款的那个案子有了些眉目呢?自己好久没与纪委的杜书记联系过,也不知纪委调查的进展如何,丽媛受贿的案子是否有了新的突破?
他一直放心不下的是妻子受贿一千万元的那个案子,直到如今纪委的杜书记也没打电话说过调查的进展,仅凭妻子的一面之词也没有用处,这要纪委的调查结果、官方的结论。
今天,他本想把女儿怎么支使走后,和妻子单独促膝相谈,把自己的后事对妻子做个安排。对于妻子受贿的那个案子,他相信纪委的杜书记会调查清楚,也相信妻子是无辜的。
可是,他从妻子刚才的神色中揣摩,觉得情况有些不妙。如此看来,今天和妻子谈话不可能有时间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刚才妻子接听的电话,与她受贿的那个案子一定有关。
和妻子是否简单地谈几句,告诉她自己在人世的时间只能用分秒来计算,自己活着的时间已不多了,也许今天就是自己离世的日子,或许能延续到明天。上苍要索命,这是赖不掉的。
他今天从崔昕的眼神里已经看出,他的大限就要到了,今天他还在苟延残喘,这是崔昕用药物延续的。他没有其他的担心,他相信纪委的杜书记会把妻子受贿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他想问妻子,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可是女儿又在身边,让女儿知道母亲的那个案子后,势必会影响到她的学习。女儿考博在即,不能让女儿一心二用,还是瞒着女儿为好。
“丽媛,你……你过来一下。”
米盛庆的声音虽小,但仍有震慑力。
顿时,肖丽媛移动脚步,走近了病床边。
米盛庆伸出瘦得皮包骨的手,抓住了妻子的手。
肖丽媛明显感觉到丈夫的手软弱无力,不像以往威力无穷。今天,丈夫的手不但有些冰凉,而且还有些颤抖,力不从心。
“盛庆,我想出去一会儿,让蕾蕾陪你。”
肖丽媛说话的时候脸部侧着,她担心丈夫和女儿会从她神不守舍的脸上看出端倪。她知道自己被栽赃诬陷的那个案子,丈夫一直牵肠挂肚。如今连女儿也了如指掌,跟着担惊受怕。
“丽媛,多……多陪我一会儿。”
米盛庆使尽全身的力气,紧握着妻子温暖细弱的手。这时候,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到了终点,说话和喘气已十分困难了。
他虽然没见过人临死时的情景,但他常听人们闲侃过,说人的大限来临的时候,喘息困难,后背心出大汗。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后背心的汗水,和衬衣粘连在了一起,想叫妻子帮助擦一下后背心的汗水,见妻子神色慌张,便知妻子已心急如焚。
“盛庆,我待会儿来陪你好吗?”
肖丽媛对丈夫深情地望了一眼,四目相对,传递着他们今生的爱恋。此时此刻,肖丽媛的泪水也只差滚出来。她明白自己与丈夫在诀别,自己出去后,说不定丈夫就会撒手西去。
陡地,米盛庆萌生叫妻子和女儿都离开的念头,他听人们闲侃,说人离世的时候十分痛苦,垂死挣扎的时候十分恐惧,他不想让女儿和妻子看到他离世的时候,那个痛苦万状的情景。她们没有看到,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今生就会少些伤感、少些挂念。
“蕾蕾,陪你……陪你妈妈去吧。”
“爸,我陪妈妈去,一会儿和妈妈再来陪您。”
米蕾蕾见母亲神色不安,便想起母亲昨天要走不归路的情况,当时虽然被汝惠劝说下来,可谁能保证母亲不会旧病复发呢。
刚才妈妈接听的电话,必有蹊跷。如果妈妈寻短见的念头死灰复燃,让她单独出去,又会出现不测的事情。老人们常说,哪个人萌生寻死的念头后,索命鬼总是形影相随。
鲍尔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鞍前马后地跟随着妈妈,今天不能让妈妈单独行动,要与妈妈寸步不离。
今天,是她人生中最大的转折点,也是最大的一个坎,父母双亲都有可能会离开人世,一个是患上不治之疾的父亲会自然死亡,一个是精神受到致命打击而彻底绝望的母亲会自缢身亡。
她别无选择,当务之急是要挽救没有生命危险的母亲。鲍尔在电话里反复叮嘱,要慢慢地开导母亲,多给母亲些温暖,让母亲看到光明。世上只有亲情的感染,才能把母亲的精神包袱卸下来。
“丽媛,以后……你要好好地照顾……照顾自己和蕾蕾。”
“盛庆,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蕾蕾的……”
肖丽媛的喉管里像塞上了棉絮,后面的字含混不清。她望着丈夫,在心里道:盛庆,如果人真的有来世的话,来世我仍愿意做你的妻子。今天,你要女儿陪我出去,我知道你的用意,你不想让我母女俩看到你离世的情景,不想让女儿一辈子在你离世时的痛苦中备受折磨。盛庆,我多么渴望和你单独待一会儿啊!
“蕾蕾,以后多关心妈妈。她……她抚养你长大不容易啊!”
“爸,女儿明白。女儿会关心妈妈的。”
米蕾蕾真想又像先前那样,扑进父亲的怀里哭一场。可是哭又没有用处,正如鲍尔所说,哭又洗不脱母亲受贿的嫌疑。如果世上的事情能用眼泪解决问题,她宁愿哭一百次、哭一千次!
“蕾蕾,我们走吧。我们快去快回。”
肖丽媛见女儿望着丈夫依依不舍,便催促道。恰在此时,她的手机音乐声又响了起来,震耳欲聋。她赶忙从挎包里掏出手机,见又是杜仲井的手机号码。
她木然地站着,拿不定主意,是接听还是挂机。刚才,杜仲井打来电话,问她在哪里,她说在丈夫的病房里。杜仲井说马上来米省长的病房,要她不要离开。然后就挂机了。
她说出去,是去见杜仲井,她害怕自己被诬陷的案子会出现不测,担心纪委会在丈夫离世的时候将她双规。她出去见杜仲井,是希望杜仲井能够理解她,待丈夫离世后再将她双规。
手机的音乐声,在病房里响着,如雷贯耳。
“丽媛,是谁……谁的电话?你……你快接啊……”
米盛庆盯着妻子,有气无力地催促道。刚才他从妻子不安的神色中也猜出了几分,妻子接听的电话,情况只怕有些不妙。其实,妻子说出去,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不利的消息。
“是……是杜书记又打来了电话。”
肖丽媛知道瞒不住丈夫,索性直言相告。然后就接了起来。岂料,杜仲井挂机了。正当她愣怔的时候,房门开了,小宋和杜仲井走了进来。顿时,肖丽媛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