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鲍尔流露出的笑容转眼即逝。他与米盛庆面对面地注视着,瞟见米盛庆慈祥的眼神和亲切的神态,心里不安起来。
他不清楚米盛庆是否知道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已经栽赃诬陷肖丽媛受贿,和今天开始对米蕾蕾陷害的情况,想竹筒倒豆子,可又见医院的医生在场,担心说出来会适得其反。
他想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就是诬陷和谎言。诬陷和谎言常常像一对孪生兄弟,血脉相连,世上不知有多少人蒙冤含屈,有嘴难辩,甚至命丧黄泉。人命关天的事情,怎能随便说呢!
“米省长,我在国内工作了这么多年,只想休息一阵子。我离开导师十几年,每时每刻都挂念着,我想去看望导师。”
米盛庆见鲍尔心神不安的样子,便知他有什么顾虑,抑或有什么难言之隐。当然,也许因崔昕在场不便吐露,想叫崔昕出去回避一下,可想到自己的病情,随时都有可能命归幽府。崔昕要陪着来的目的,就是在紧要关头,挽救自己的生命。
“鲍尔,我想这不是你的心里话,你有什么事情就不要闷在肚子里,一吐为快吧。崔昕医生是我的朋友,你不要因他在场存有什么顾虑,无论公事或私事,你放心大胆地说出来。”
鲍尔对林闽萧瞟了一眼,见林闽萧使眼色,心里顿时明白肖丽媛和蕾蕾被陷害的情况,暂要守口如瓶。
他抬头对米盛庆的脸上又看了一眼,米盛庆虽然满面堆笑,但他的笑容很不自然,让人一见便知是佯装的。因为真正的笑容,脸上会出现许多的笑纹。而笑纹会延绵到两腮的后面去。
米盛庆脸上的笑容,根本就看不出笑纹来。所以,鲍尔断定米盛庆的笑容是故意装出来的。鲍尔也明白米盛庆在病中来看望自己,是劝自己不要离开港都市,继续安心工作。
鲍尔这时候犯难了。他想自己怎么回答呢?真实情况又不能说,对米省长总要说个合乎情理的理由吧。
“米省长,我真的是去看望导师。另外,我在研究中遇到了一个很大的难关,我想要导师指导我把这个难关攻克。”
“鲍尔,对我可要说实话啊,别忘了,我的眼睛会看透你的内心,我们谈话又不是第一次,你的弯弯肠子我还不清楚。”
米盛庆像个严厉的父亲目不转睛盯着鲍尔。但他严厉之中又透出慈父般的温情,蔼然可亲的神色,跃然脸上。
鲍尔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低头不语。这时候,他想用沉默的方式敷衍过去,一双手又不知摆在哪里为好,双手的指头便在手指间里轮回地穿插着,想藉此思考回答的言辞。
“鲍尔博士,听米省长的话,不要离开港都市。”
林闽萧见鲍尔尴尬不已,便为鲍尔打圆场。见米盛庆杯子里的开水少去了一半,便站起身拿起米盛庆的杯子去续水。
崔昕见林闽萧续水回来,顿时从衣袋里掏出药瓶,旋开盖子,将药瓶伸在米盛庆的眼前,示意米盛庆吃药。
米盛庆心领神会,伸手接了崔昕已倒在瓶盖里的药,仰脖将瓶盖里的药倒进了嘴里。他端起林闽萧续来的开水,试了试开水的温度,感觉不烫嘴唇就喝了一口,药丸便滑入了肚中。
米盛庆服药的一举一动,都在鲍尔的眼里。
“米省长,您……您要保重身体。”
“鲍尔,我的身体没有大碍,最近感冒引起的头痛。”
鲍尔见米盛庆服药后,喘息不止,想到肖丽媛和蕾蕾遭到诬陷,米盛庆还浑然不知,睹景思人,无限伤感。
陡地,米盛庆的脸上现出了笑容。这次的笑容出现了笑纹,不像先前硬挤出来的,笑得那样自然、那样和谐,笑得两眼角的鱼尾纹,都扯到太阳穴的上边去了。这次,他真的笑了。
“米省长,感冒了也不能大意。”
“这没什么,吃几片药就好了。”
鲍尔对米盛庆又瞟了一眼,猜想他是刚才服过镇痛药所起的反应,镇痛药服下后,一般都有这种表象。病人被疼痛折磨久了突然减轻,心里的重负顿消,就会出现无病身轻的笑容。
崔昕见米盛庆的神情恢复如常,心里安然多了。见米盛庆的气色很好,想离开会客室,以便米盛庆和鲍尔能敞开心扉、促膝相谈。可又担心米盛庆的病情会突变,不敢掉以轻心,便端起茶杯喝起茶来。他没让林闽萧续水,自己站起身续水去了。
鲍尔见米盛庆的脸上出现了红润,气色比先前好了许多,蜡黄之色已荡然无存。他想趁米省长心情轻松的时候,是否把自己带蕾蕾去英国,是避免蕾蕾再遭到陷害的情况说出来呢?
今天,鲍尔一反常态,总是重复几句话。
米盛庆知道鲍尔是在敷衍,心里必有难言之隐。他要带着蕾蕾离开港都市,也许问题的症结就在蕾蕾的身上。
“鲍尔啊,我知道你有不可告人的事情,今天就我们四人,除崔昕医生你不熟悉外,难道你对我和林总也不放心?我在前面就已说了,崔昕医生靠得实,他不是搬弄是非的人,你在我们面前要一吐为快,要掏心窝子,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
“我真的没有什么事情,米省长,我只想见导师。”
鲍尔的脸上愁云密布,看不出一丝的笑意。人的眼睛又能够代表其人的内心,若有心事,眼神必然飘忽不定。米盛庆就是从鲍尔游移不定的眼神里,揣摩出鲍尔的心里必有疙瘩。
“说吧。鲍尔,把你的心思说出来!”
米盛庆说完后,鲍尔没有立刻作答。
会客室里,一片沉寂,只有空调像蚊子哼的嗡嗡声。这时候,林闽萧和崔昕喝茶吞咽时,弄出了些声响,为会客室里制造出了少许的生气。要不然,会客室里真像没了生灵似的。
“我真的没有别的心思。米省长,我只是很想念导师。”
鲍尔沉默良久,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便重复前面的老话。
“鲍尔,答应我,不要离开港都市!”
米盛庆很亲切地笑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鲍尔,脸上挂满了笑容。刚才崔昕给他服下的药,这时候已经发挥了药力,他的脑袋完全没有了疼痛的感觉,似乎疼痛已经落荒而逃。他知道这只是短暂的止痛,片刻之后,疼痛这恶魔又会卷土重来。
鲍尔见米盛庆的病情反复无常,在会客室里已经发作了几次,米盛庆的脸上虽然又出现了红润,但只会维持几分钟的时间,稍后又会是疼痛难忍的神态,额头上的汗珠又会东山再起。
“我答应您,米省长,我暂不离开港都市。”
鲍尔心想,自己再固执只会让米省长难过,倒不如顺着他的意思,让他安心治病。蕾蕾和她妈妈遭陷害的事情,就按林总说的办,另想办法保护蕾蕾,决不能让那些人再得逞!
“鲍尔,在我面前可不要打马虎眼啊!你也知道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我希望你不要出尔反尔,更不要让我失望。”
“我说到做到,米省长,我决不食言。”
“鲍尔啊,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呢。”
“米省长,您多保重身体!蕾蕾的思想工作,我会做好的。”
鲍尔的情绪渐渐地稳定下来,不像先前那样激动。他想,米省长在病中赶来劝说自己,不会是因为自己和他女儿谈朋友,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自己报效祖国,为了祖国的繁荣昌盛,贡献出自己的知识。他关心科学家,如同关心自己的生命。
“我们就这样说定了。鲍尔,若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
米盛庆说完就站起身伸出了右手,与此同时,鲍尔也伸出了右手,紧紧地握住米盛庆虚弱无力的手。顿时,鲍尔的眼眶里就盈满了泪水,感激之情,在这握手之中传递和交融着。
“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米省长,我一定好好报效祖国。”
“鲍尔,我真的希望这是你的心里话。”
“相信我,米省长,我不会离开港都市的。”
鲍尔久久没有松开握着米盛庆的那只手。米盛庆见鲍尔迟迟不松开自己的手,便用左手拍拍鲍尔的肩头,以示感激。
崔昕见米盛庆站起来,便跟着起身去和鲍尔握手告辞。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鲍尔刚松开手,米盛庆却倒在沙发上了。
几个人大吃一惊,目瞪口呆。
不祥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