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并不美好,北方夏天的阳光有些暧昧不清,带着浑浊的光线穿行在云间,不久,云便完全消散了,头顶只剩下火辣辣的感觉。昨天的灼热影响了今天的感觉,仿佛还是置身在火海之中。我们以缓慢的速度前进,因为带着一个不停骂骂咧咧的囚徒。在法律上讲,应该我是他的囚徒才是,不过命运就这么喜欢玩笑,令人不得不去诅咒的命运。
身在北方就意味着离坠坑不远。据说当年月亮的绝大多数残骸都掉到这里了,留下了深不见底的峡谷和令人胆寒的大坑。
白方曾经想过要跳进里面以求一死,就连她那样强悍的生命也无法承受那坠落的冲击。
不过,那些峡谷和坑改变了这里的气流流向,以前这里根本不适合居住,现在却水草丰美。这让人很难说清楚月坠事件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世界是在我们完全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慢慢改变的,等我们回过神来,变革的趋势已经锐不可当,我们只能默默承受。
真是不公平埃这个世界。
“真是不公平啊,凭什么你有狼当坐骑而我们只能走路?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把别人看成是道具,把世界分解为理论。十七先生说的对,当年应该及早把你逐出图书馆,你们的异教引发了信仰的崩溃,灾难发生后你们也休想逃过一劫。”思修之王正在喋喋不休之中。
我们的思修之王依旧在磨叽,真是个麻烦的人。
“我重申,第一,如果我能成为赶路的工具的话,我也会让我伟大的友人随便使用。第二,异教什么的和我没有关系,他们只是承认我的理论,而非我创建了他们。而且,现在我还不是一样被你们逐出图书馆了?唉,和你争辩这些没用。你们一口咬定下次月坠的发生是由于信仰崩溃导致法典的力量削弱,这我也没有办法,毕竟也是理论,我没有证明它是错误的依据。不过,希望你不要借题发挥,挑拨我和白方的关系。”
“你放心好啦,我也不会受他们的挑拨。再说了,如果你也在走路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体力不支而倒下,那样更误事。”白方很开心地扭头看着我。
……虽然你不会受挑拨我很愉快,不过,我体力不好这件事可不可以不要再强调了埃“噗哈哈……”后面的乌尔里卡不知道为什么笑了,“虽然不是什么合适的比喻,不过,总觉得我们又回到当年一起在图书馆的时代了。”
“的确不是什么好比喻,有些事情我不愿意想起来。记忆力好的人最大的痛苦在于事无巨细全部记着,万一悲伤的事情多于快乐的事情,那是非常麻烦的。抱歉,不要让我有所回忆。”
其实那段回忆以及成为梦魇挥之不去了,不是我想忘记就忘记的。最不幸的是曾经和克罗埃以及乌尔里卡是一个研究组的人,就算我想阻止回忆的发生,一旦看到他们俩还是不自觉地想起什么。
一来到首都图书馆,我就在被称为“十七先生”的老师所管理的学院学习。之所以称其为十七先生,据说是精通十七项学术专业,但最擅长的还是考古和医学。我刚开始学术生涯的时候他就已经是鼎鼎大名的人物,不久之后还入驻法典保存会,发下神圣的誓言要以主的名义保存仅剩的法典,维持世界的秩序。老师的存在的确为我的研究大开方便之门,虽然最后我也是被教廷以及保存会所害,不过据说极力主张不杀我而是将我流放的保存会成员名单中就有老师的名字。所以,当年和克罗埃的同窗生涯并不愉快,不过关于十七先生的记忆还是很不错的。
而且,当年曾经发生过灾难性的研究事故,起因是乌尔里卡的某次失恋经历导致她没有集中精神保存好星坠之石,引发了一连串的爆炸。按照规定,引发这种重大事故的责任人一定会成为阶下囚的,不过当时我正好在利用乌尔里卡关于星坠和月坠关系的研究结论,不想让她从研究室消失,于是就编造了一系列的证据,证明那个星坠之石是自然爆炸,而非人为。
最后事故证明是送交十七先生来检验的,他虽然一脸怀疑,但最后还是通过了。不过他也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如果没有任何研究成果出来的话,我想再发生一次爆炸也无所谓吧。”现在想想,简直是一种胁迫。而和我们一个组的克罗埃最后竟然没有揭发骗局,想来也是十七先生对他说了什么。大体上讲,十七先生还是个值得交往的老师,当然我不会和他再有交集。
“哦对了,被你一提醒,我还真想起来,你不是不称作‘失恋的乌尔里卡’吗?正如我的称号是恶魔,克罗埃的称号是思修之王一样。”我难得开心一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俩。
“不许再提这个!”结果换来了异口同声。
“唉,明明让我回忆起来过去的是你们俩碍…克罗埃,你到底带了多少人过来?”我突然想起了一会儿可能还要面对那些士兵,大体数量还是要知道的。
“六千人。”
“虚张声势就算了罢,给你打个七折。”虚张声势是我的长项,克罗埃模仿不来,“而且还有一部分数量虽然不多但也决计不少的佣兵。克罗埃,你虽然能力超群,但不是带兵的料。失去指挥官的士兵实在可怕,你并不是军队出身,士兵一定不会服你这个曾经只会治学的家伙。但愿那些士兵不要闹出什么乱子才好。”
“我还有副官。”
“副官和士兵一样,不会对你这个已经被绑走的指挥官存在敬畏。那尔斯虽不算是富庶,但怎么说也是边境贸易的枢纽,而且也生活着不少北方的异族,士兵一旦有任何不当的行为,很可能引发冲突。边境的人很敏感,他们也许不会真的闹出叛乱,但也有他们自己的解决方式,说不定现在已经一团糟了。”
“这不是你的愿望吗,你这个恶魔。只有混乱才会建立你的威信,你也只能依靠制造混乱来苟且偷生。打乱我的计划,引发可控规模以上的大火,烧死多少人完全是未知数。”
……又一项新的指控,这东西真廉价。
“只要没有当初那把火,我难道会和你一样放火吗?”
不过,事实是,如果没有放火的话我说不定就不会回去。真奇怪,这些人明明一口咬定我是万恶的化身,却又以为我会因为大火烧着了图书馆而回去确认乌尔里卡的死活,这还真是有趣。也不知道谁才是恶魔。
看来,士兵还是引发了不小的麻烦。从很远的地方就可以看见浩浩荡荡的人群。虽然昨晚焚毁了不少房屋,但绝不会让这么多人无家可归,只能到草原上风餐露宿。必然是城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出来避难。我们绕开了那些一边向草原深处行进一边诅咒那些蛮横的士兵的平民,被他们看见白方的身姿可能还会引发混乱。这并不是我乐见的。我们加快了前进速度,终于在中午前赶到了那尔斯城。
那尔斯已经成为了死城。
昔日一直被当地人维护的脆弱贸易终于停止,能逃亡的人都在逃亡。积累已深的矛盾因为军队的突然造访变得更加敏感,几乎一触即发。大陆的整个不安定在此体现得淋漓尽致。谣言四起,有人说是大叛乱开始了,却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叛乱;有人说是蛰伏已久的北方异族开始携带着他们的异教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