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一位怪人,我所见过的,最怪的人。”白方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手里拿着一枝枯草棍,对着我指指点点。
“牧羊人本来就是怪,山羊的形象和恶魔相近,故而牧羊人也和恶魔有关了。不过我更喜欢自称放羊娃。”我看着羊群,心想这要真的是一群恶魔就有趣了。
白方撇了我一眼,那样子似乎是鄙视。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你的怪和牧羊人无关,怪的是你的人格和特长。很少见你这样能和狼灵沟通,却能保持正常人类姿态的人哦。更讽刺的是,你的职责竟然是保护羊。”
我呵呵笑了几声,她的意思我明白,她知道我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
“那么,作为一个狼灵,你居然一天到晚和我泡在一起,也不是什么正常吧。而且我想纠正你一下,我没有保护羊。我不会傲慢到去干涉一个物种的天性,虽然这个物种的天性已经被人类改变了不少,但我还是要尽最大的努力不去干扰它。”我讲了一些虚伪的屁话,把学者的架子端的十足。
“嗯,也罢。”白方站起来,摇摇脑袋,雪白的头发柔滑如丝,很自然地垂在腰间,随着风飘动,“我吃饭去了。你的羊群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趣,提不起食欲。”
“哦,慢慢走。”我对她挥挥手,转眼间,她已经化为狼形,矫健的身姿仿佛在嘲笑我一样,瞬间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不愧是狼,某种意义上,象征了速度和力量。考虑到狼狈为奸的话,大概智慧也是必不可少的吧。
不过,最近一直在扮演“狈”这个角色的,似乎是我吧。
就这样想着的时候,我把离散的羊群招呼在一起,因为村长快来了。果不其然,我远远地就听见村长高声的讽刺:“学者大人,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丢羊啊?”
“不会丢的村长大人。”我保持着惯有的冷漠语气和礼貌动作,对着还在远处的村长鞠躬,他自然不会明白一个学者的礼貌,他就是一个粗鲁的人“羊和我的关系很好,我最近也没有添一件羊毛衫的需求。”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在问你,有没有狼出没?”村长很冷漠的问着我,狼有没有来过?狼到底有没有来过?狼到底到底有没有来过?我自嘲的想着。
似乎每天都会面对这种问题。真没劲。
“完全没有,村长大人。狼没来。如果有的话,我一定会及时报告。毕竟我自己也不想葬身狼腹。”我打着哈哈说道。
“哈哈哈,果然让你这样的学者来放羊不是什么好事情呐。明明比你优秀的牧羊人有很多,不过像你这种学者只需要吃羊肉就可以了。所以你还是继续发表异说吧。”村长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教训的很对,村长大人。不过,自从我从事这项工作以来,我越发觉得自己不应该再食用羊肉了。这样将是对这份工作的亵渎。请村长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做好这份工作,以弥补自己幼稚的过错和滔天的恶行。”我更加虚伪的说道。
“很好很好。你可以回去吃饭了。下午的工作交给我就行了。你也可以继续看书。”
“谢谢村长大人。那么我回去了。不过我再声明一次,书我已经全部烧掉了。我现在的工作是牧羊。”
独留下了一脸鄙夷的村长,我悠闲地下了山。而我身后响起了羊群此起彼伏的悲鸣,我的离去很可能意味着白方会突然回来把他们统统吃掉。
我想这个应该不会,我交待过她,不可以在有外人的情况下动我的那群羊,特别是村长在的时候。
虽然我现在的生活算不上是开心,但这不关村长的事,他只是在执行命令而已,事实上我已经阻止了白方好几次了。
不过,她似乎对吃掉村长抱有很大的兴趣,而她其实并不喜欢吃人。
这种话题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一种不小的刺激,我们总是避开类似“野性”或者“弱肉强食”之类太过接近自然生存之道的话题。我想这是维持我们关系的基础之一。
目前,我的已经和学者没什么关系了。其实从过去开始我就很少从事研究工作,比起研究,我更感兴趣的只是发掘而已,只是对现有文献的考证,要么就是考古。当然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现在被称为异端者,或者邪道学者,甚至有人称我是恶魔巫师,在北境的荒凉之地,我本身就是恶魔,这个名号已经流传甚广……很糟糕啊,我能想象到很多对世界毁灭之类抱有兴趣的家伙们,很可能会把我的画像当成偶像供奉起来。不好意思,叫各位失望了,本人现在是个安分守己的牧羊人,我喜欢自称自己是放羊娃。
我只是掌握着一些不利于这个世界统治阶层的小小情报而已,并且,我的嘴巴很不牢靠,也受不了严刑拷打,说不定就会透露给谁一下。
当然了,我不会说实话就是了。
另外就是,我天生只会和那些凶兽沟通——例如狼。就好像有人吸引猫,有人招蚊子一样,我招来的只是狼群之类的而已。任何一种可以对人类安全构成威胁的动物似乎都对我爱护有加,它们不仅不会拿我果腹,甚至乐于对我倾诉它们风里来雨里去的艰辛,而我也能理解它们的语言,是一种类似心灵交流之类的。因为一些神奇的原因,月坠大陆有很多力量以各种形式集聚在许多生物体内,而我这种异能只能用微不足道来形容……虽然它害我不浅,但我并不抱怨。
更何况,随着我的流放生涯开始,狼群也渐渐离我远去,现在招来的是一个孤独的狼灵。
她是白方。
这让我不禁回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初识她的时候,我还戴着手铐脚镣。当时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坐在囚车里一路摇摇晃晃,脑子里一直在勾勒等待自己的刑场是怎样的,刽子手会不会是大陆最手快的家伙。数天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在草原之上,押送我的只有村长和羊群了。原来教廷真的把我流放,我一直以为他们在愚弄我,给我生的希望,最后又很干脆地把我杀死。
原来,这鬼地方,连士兵都不愿意来,而他们比畜生还畜生。我正在想着天作穹庐的后一句是什么来着,就看着羊群有组织有纪律地撤退,村长也急匆匆地逃跑,我才意识到肯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来了。
之后出现的就是狼灵——白方。她是一头巨大无比的白狼,那隐闪寒芒的爪子和獠牙,让普通人感到颤栗。纯白矫健的身影宛如疾风一样闪到我面前,平稳有力的呼气让我觉得自己好像行将就木一般,这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压倒性的力量,也第一次体会到力量和优雅的完美结合。
然后我们看着对方,都开始哈哈大笑……很久之后她很不习惯地幻化为人形,依然带着她那纯洁的白色,一头白发,白皙的皮肤,不过那眼眸却是血红色,似乎闪着不祥的光辉。
然后她居然用一口标准语问我:“你为什么发笑?”
不过,我还是笑得合不拢嘴,说道:“值得我笑的地方太多了,比如我居然会在这里遇见我早就想看见的狼灵。曾经是学者的我非常清楚,虽然魔法的力量已经随着上一次月坠而消失殆尽了,不过被冲散的力量凝结在很多不可思议的生物当中,比如狼灵之类的……不过,最让我想笑的是,现在明明是夏天,你这种白色的毛不会碍事吗?捕猎也好,逃避追踪也好,这种毛色会害死你的。真是个笨蛋埃”
白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很迷人:“你还真是了不起。明明自己才是个阶下囚,却在考虑一个狼灵的衣食住行。
“那么,你又是在笑什么?”
“笑你居然不跑,明明囚车的锁早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