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瑞院
安神香燃起袅袅细烟,老夫人正靠着椅子假寐,白芍蹲在脚边,一下一下认真的给老夫人锤着腿。忽地,白芙撩开门帘进了来,见老夫人似是睡着了,一时间也不好开口。白芍瞧着她的样子,低声询问何事,白芙忙伏在白芍耳边轻轻的将事情讲了,白芍一惊,旁的事情还罢,偏生打碎了白玉观音,怕是不好善了。
白芍不敢耽搁,“老夫人,老夫人……”
老夫人微睁着眼,有些不悦,“何事?”
“老夫人,佛堂看守的蒋婆子来报,说是那尊白玉观音不慎被打碎了”
“什么!”老夫人蹭的站起来,起得猛了,有些发晕,忙抓住了身边白芍的肩膀,“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一点都不许隐瞒!”
白芍的肩膀猛然间被抓住,有些发疼,也不敢推开,只得强忍着说:“老夫人,奴婢也不甚清楚,好像是二小姐、三小姐去佛堂拜拜,结果失手打碎了……现下一行人正候在门外。”
“哼,还不给我好好的请进来!白芙,你再带一个丫头,去把夫人和姜姨娘请过来!”
白芍、白芙忙不迭的应了声各自退了出去,老夫人那里自有心腹嬷嬷劝慰着。
门外,茗依茗雪都委屈得快哭了,一个是装的,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一个是闹不明白明明计划好的让姐姐打碎的观音,怎么就变成自己失手了。白芍出来了,“老夫人请各位进去”
茗依貌似害怕的抓着碧心的手,快速的划到:“请父亲”碧心明白,后退几步,快速的往二门走去。
一行人忐忑不安的走进里屋,两个小姐,十来个丫头婆子,站在中央。老夫人怒容满面,的坐在上首,怒气弥漫,下面的人心里都在打鼓,强鼓着勇气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哼了一声就不再理她们,转身对一个小丫头说,“出去看看夫人和姜氏到了没有,到了就赶紧的进了,老婆子是指挥不动了是吧。”
一旁的孙嬷嬷恐老夫人气出个好歹,递上一杯温好的参茶,劝着老夫人喝几口,老夫人却像是看到趁手的物件一样,抓过掐银边绘莲枝的杯子就扔了出去。“嘭”,一个做工精美的茶杯就在众人面前碎裂,到底离得稍微有点远,或者是老夫人控制了手上的力道,茶杯刚好在茗依茗雪脚尖前方,茶水四溅,一半沾湿了两人的裙边,留下星星点点的水痕迹,另一半融入富贵吉祥绒面地毯,很快就消失不见。茗依心道可惜了这上好的茶杯,一个怕是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用度了,真是无妄之灾,如是想着行动却不慢,和众人一道惶恐的跪下了。
慕夫人与姜姨娘听得丫头的传话,不敢多磨蹭,带着几个丫头就出门了,从老夫人处传话丫头口中也知道了大概的事情,只是不胜明晰。二人赶到进得门来,就见茗依茗雪领着一众下人跪着。慕夫人给老夫人行了个礼,“母亲息怒,伤着身子可怎么好,赶明儿媳妇再给母亲寻一尊观音就是。”
“再寻一尊?说得倒是轻巧,那白玉观音,若是没机缘,饶是你有钱也没处寻去!既然你们来了,就坐在一边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吧,白芍白芙,好不上好茶招待着!”
“母亲,是儿媳失言了,原不知道那观音像竟是如此难得,只是,不妨先让依依和雪儿起来吧,女儿娇娇的,跪坏了膝盖就不好了。”
“哼,慈母多败儿,你就娇惯着吧,有你后悔的时候,起来吧,没听见侯夫人的话么,难不成还要老婆子亲自来扶!”茗依茗雪哪敢要老夫人来扶啊,自己强撑着起来了,谢了一声就乖乖的站在一边。
“蒋婆子,现在夫人和姨娘都到了,还不把前因后果老实的讲了,若是有半句假话,你也不用在这侯府待着了。”
蒋婆子听了这话,害怕被撵了出去,若是被撵了出去可怎么过活,没得连累儿孙跟着丢人。仍旧跪了,双手撑着地面,压抑住了嚎啕大哭的冲动,“老夫人、夫人、姨娘容禀,奴婢也不知道佛堂里面发生了何事,奴婢听得响声推门进去的时候就已经看见观音雕像打碎了,二小姐跌坐在地上,三小姐匍匐在地上,奴婢绝不敢说谎啊,两位小姐的丫头都可以作证的。”
老夫人对于这话颇不满意,“你这婆子,让你好好看着佛堂,现下出了这等纰漏,小姐们去拜观音,为何不跟着?打一顿,一家人自去小庄子过活吧”
天啦,去小庄子怎么能比得上在侯府伺候呢,一家老小虽不是个管事的,好歹出去外面讲起能得一两分颜面,况且侯府待下人也算是好的,这样的东家也不多见。当下更加压低了身子,一嗓子哭腔,“求老夫人宽恕,并不是奴婢不尽心,是三小姐,三小姐讲拜观音要诚心,不让奴婢跟着,两位小姐侍候的人也都没有进去,奴婢实在是不知道佛堂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求老夫人看在奴婢一家老小尽心尽力伺候的份上饶了这回吧。”
姜姨娘心里有数,这个计划就是她告诉茗雪的,算是苦肉计吧,若成了,入了夫人和茗依的眼,那以后的那个计划就有八成的胜算了。“老夫人,婢妾多嘴,看来这事只有两位小姐清楚,不妨问问两位小姐吧。”
老夫人看着茗依茗雪,与茗依交谈是需要耐心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写,能急死个人,“茗雪,你来说。”
茗雪心思转动,白玉观音是自己打碎的无疑,这与原先的计划背道而驰,替茗依背黑锅受罚和自己犯错受罚,绝对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嫁祸给茗依?不妥,这个二姐姐虽然不能讲话,可也不是个傻的啊,再说慕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就算今天糊弄了过去,事后怕是自己与姨娘都吃不了兜着走了,真是,怎么着都不对,一口咬定是观音像没放稳,跌下来自己没接着?也不妥,屋里的人哪个不是人精,一听就知道漏洞百出。正要开口,外面的婆子通报,说是南安侯爷到了。
南安侯安岳很少过问内宅的事情,这时候过来,想是听到什么风声。众人给侯爷见了个礼,安岳应了,在老夫人下手坐定,“母亲,我听说那尊观音被打碎了,可是怎么回事?”
“正要问茗雪丫头呢,建峰既然来了,就一道听听,给老婆子把把关,省得有人说老婆子不公正。”建峰是安岳的字,这府里,也就老夫人能叫一声。
“母亲说笑了,阖府谁不知道母亲最是公正,儿子不过是闲来无事,过来看看,雪儿,你将事情经过说说看。”
茗雪知道躲不过,横竖都找不到开脱的法子,“祖母,父亲,我听说那观音很是灵验,就想起二姐姐来,想着菩萨能够保佑二姐姐早日开口说话。今日下学,雪儿就邀了二姐姐去拜拜,后来——后来——”呐呐的就是说不出口。
茗依心里冷笑,看来还是我帮你把戏演下去吧。径直走到堂中跪下,满脸歉疚,做了个书写的动作。
安岳看着心爱的女儿这幅神情,颇为难过,自己害得依依不能说话已经是很对不起了,又怎么能再让她受委屈。起身上前,亲自的把茗依扶起来,“依依怎么跪下了,有什么话好好说,父亲在这里呢。”又吩咐下人去拿纸笔过来,说是一会儿要用。
茗依努力忽视自己身体对安岳的排斥,她也不知道怎么的,也许是前世的怨念始终无法消除吧。乖乖的依在安岳身前,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顿时疼得到抽一口气,两眼欲哭泪意涟涟。
不一会,就有小厮拿了纸笔放在茗依侧面的小桌子上。安岳轻轻擦了茗依脸上的泪痕,“依依乖,想说什么就写出来吧,父亲等着呢。”亲自拿了笔放到茗依手上,茗依用另一只手抽出帕子擦了擦眼,然后才动手写,底下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盼着,好奇茗依能写些什么。茗雪暗道完了,二姐姐一定会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写出来。
“依依,你是说那个观音雕像是你拿了下来,茗雪劝阻,拿了观音要放回去,结果不小心摔碎了观音?”
茗依耷拉着小脑袋,算是默认了。底下众人听安岳这样说,神色各异,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