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鸳鸯戏水影成双
兮兮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是那个韩家的大公子,好像叫什么云苍的。
他依然是那幅儒雅的样子,身上穿的是一件质地粗糙的灰袍子,手里捏着一个脏兮兮的花铲。
粗糙的木柄捏在他手里,和精致的笔管捏在他手里没什么两样,骨节匀称的手指依然是那么的好看,指尖还沾着一点湿润的泥土。
云苍见兮兮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中的花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微微一笑:“张先生是迷路了么?”
兮兮被他一问,收回心神,垂下头微微一福身:“见过韩大爷。”
云苍伸手虚扶道:“张先生不必多礼,先生是三弟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不必拘谨。”
兮兮欣赏他的谦谦君子之风,有心与他做个朋友,因此并不立刻告辞,而是进而攀谈起来:“这院子里的花都是大爷你种的么?”
“闲时消遣罢了。”
兮兮想要夸他花种得好,又怕显得太过热切,失了女子该有的庄重,心里颠来复去地想着怎样继续话题。
却是云苍先出了声:“先生小心……”
兮兮不明所以,抬头望向云苍,耳边由小到大传来“嗡嗡”的声音,当下定在原地不敢动弹。慢慢把眼珠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果不其然是一只黄黑条纹的蜜蜂,离兮兮的脸只有两指远,已经近得能够看清蜜蜂腿上的绒毛了。
云苍看兮兮傻傻呆呆的样子,不由唇角上翘,露出好看的笑纹,向前走了两步,伸出两根长长的手指直直伸向兮兮的脸旁。
兮兮看着越来越近的纤长手指,不由脸颊发烫,却又不敢动,只是略略垂下睫毛不去和云苍对视。
云苍将手伸到兮兮脸颊旁,两指并在一起轻轻一用力,指甲盖刚好撞在那只蜜蜂身上,只一下便将那蜜蜂弹得远了。
兮兮呆愣愣地看着云苍将手指收了回去,呓语道:“这是弹指神功么?”
“弹指神功?”云苍将手被在身后,好笑地看着兮兮道:“是什么?”
兮兮收回眼神,问道:“大爷可是练过武?”
“强身健体罢了。”
“我曾听人说书,讲武林中人能够飞檐走壁,拈叶飞刀,十分神奇,可是真的?”
“哪有那般神奇,习武之人只是体质稍强于普通人,常年练习,手眼比一般人更加灵活些罢了。翻墙跳壁靠着巧劲倒也不难,不过没有说书人讲的那般夸张而已。”
兮兮想着自己身为女子,体质力量什么的都不如男子,以后出了韩府自己生活,若是有什么情况,很难保全自身,便诚恳地望着云苍,求道:“崇生向来仰慕会武之人,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爷答应。”
“先生是想习武么?”
“正是如此。”
“我不过是会点皮毛强健身体而已,先生若是想习武,去找三弟更为合适。”
“三爷啊……”一天到晚连人影都难见到,而且见了我永远都是一张臭脸,我哪里敢去。
“三弟的武功全国上下难有敌手,就连皇上都称赞有佳,先生为何迟疑?”
兮兮欲言又止:“三爷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却是大胡子突然杀了出来,挡在兮兮与云苍之间,眼睛一瞪:“我说过的话你都忘记了么?”
我的存在韩老爷和韩夫人已经知道了,为何禁足令还是没取消?兮兮心头疑惑,表面上还是赶紧低头认错:“崇生知错,还请三爷恕罪。”
“是我邀请张先生来此赏花,三弟勿怪。”
“大哥……”大胡子拂手让兮兮先退下,待兮兮走出院门,这才拉着云苍进了厢房,压低声音道:“此女子乃是自荐入府,动机不明,我怀疑她是哪方势力派来的奸细,因此将计就计领她入府,大哥还请对她多留一些警惕,莫要透露太多情报与她。”
“原来如此。”云苍点点头表示了解,却又凝眉道:“张先生性格天真烂漫,并不像是训练有素的奸细,此事可否是误会?”
“她时而精明时而懵懂,只怕是故布疑阵。当今皇上登基十余年,铁腕治国,地方宗室上虽然不敢明着作对。但仍有各方势力暗中作乱,再加上边境有土人和蒙人虎视眈眈,若她真是奸细,窃了机密或者偷了兵符,都会引起动乱,万万不可对她降低防心。”
“三弟说的是,我自会小心。”
“如此我便放心了。”
“三弟你的任令下来了么?”
“下来了,统领皇城禁军。”
“看守皇城是要职,三弟切莫掉以轻心。”
“我明白。”
云苍顿了顿又道:“我本不该如此揣测圣意,然而此事事关重大,因此说与三弟听。”
“大哥请讲。”
云苍将声音压得更低:“当今圣上以女子身外姓称帝,替夫把政,前太子因弑君被斩,太子之位悬置多年,想来皇上是怕立有太子之后,朝臣群起谏之,要求皇上还政于李氏。”
“大哥说的有理。”
“皇上多疑,害怕各位将军拥兵自重,因此定下戍边将军每三年回京述职一次,述职之后由朝廷重新委派任令。军事调职如此频繁,便是防着将军们培植自己的势力,下面士兵只知将军不知天子。”
“正是如此。”
“述职制度于皇上有利,却是于各位领兵将领不是什么好事,频繁调动会导致兵不知将,将不识兵,若是真的有了战事,只怕会成为一个劣势。当年皇上颁下此令,便有大臣上书直呈厉害关系,皇上却是执意如此。皇上宁可战事失利也要把握军权,疑心之重可见一斑。”
“皇上是开天辟地的头一位女皇帝,阻碍重重,小心谨慎也是应该的。”
“皇上最怕便是朝臣私下有往来,结党营私,皇上疑心甚重,向来宁可错杀不愿放过。我曾听风闻三弟与赵太师相交甚笃,因此心中颇为担忧。”
“大哥放心,小弟心中自有计较。”
“还有一事,前太子罪犯弑君,被抄了府,包括前太子本人,府上男丁女丁皆判斩头重刑。清点之时,却发现太子的嫡长子乳母事发前探亲未归,事发后便失去了踪影。”
“此事我也有耳闻。”
“她不过一个无知妇人,哪里能逃过官兵搜查,能够这般如鱼入海一般失去踪影,必定是有人相助。”云苍细长的指头在桌上轻轻叩响:“怕只怕……前太子的嫡长子并未死,而是被他乳母带着一同潜逃了。”
“此事若是当真,前太子的拥护者众多,只怕嫡长子站出来振臂一呼,会有众多将士起来响应,会是一场大灾祸啊。”
“我所担忧的正是这个,不知他们朝中是否有人接应,否则皇上私下里派人查访了这么多年,怎么一点痕迹也没有。”
大胡子眉间的皱纹几乎能夹死蚊子:“皇上频繁调动将领,难道疑心奸细安插在军中?”
“圣心难测,实在不好判断。”
“不知那鲁熙是否和此事有关。”
“鲁熙?”
“张崇生是她自己取的化名,她卖身契上写的是鲁熙,她的父亲叫作鲁文哲,大哥可有觉得熟悉?”
“我记得兴治二年的文状元便叫作鲁文哲,不知是不是同一个人。”
“可是朝中并没有叫鲁文哲的文官。”
“那时你还太小,所以没有记忆。那年文科状元本是鲁文哲,他殿前朝见天子时,一篇《治国策》惊艳全场,是一位治国的不世之才,文采出众,相貌翩翩,迷煞京城一堆少女心。”
“后来又如何?”
“不知为何,鲁文哲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文状元之位也顺延给了榜眼,皇上下令封杀鲁文哲的所有消息,任何人都不得提起。”
“此事颇为蹊跷,他是否顶撞了皇上?”
“他是否顶撞皇上不得而知。”云苍微微一笑:“但是有另一件怪事在这之后发生了。”
“嗯?”
“皇上最宠爱的二公主得了急症,不治而殁,而且并未依礼设奠堂,停尸三日,而是匆匆下葬。”
“大哥你是怀疑二公主并不是急症去世,而是与鲁文哲私奔了,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鲁文哲被皇上封杀?”
云苍弯唇一笑:“这就只有当事人知道了,我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鲁熙的母亲是鲁季玉珠,会是公主么?”
“非常有可能,二公主闺名就叫玉珠,而季不就是李字上面加一撇么?看来二公主当年真的是为了鲁文哲抛弃了皇家身份,甘做平民。”
“他们一个是才高八斗的状元前途无量,一个是当朝最受宠的公主,为何不直接请皇上赐婚,而是选择了这样极端的方式呢?”
“当年曾有传闻说皇上十分欣赏鲁文哲,想要将大公主赐婚与他。我想大概是鲁文哲与二公主心心相印,却遭皇上将大公主赐下。他拒绝了皇上的赐婚,折损了皇家的威严,是其一。姐姐不要要妹妹,长幼无序,是其二。皇家血脉由不得他挑挑拣拣,是其三。皇上万万不会答应将二公主赐予他,因为这样的原因,万般无奈他们才选择私逃吧?”
“倒也是一对苦命鸳鸯,只是皇上私下难道没有搜捕过他们么?二公主又是如何拿到户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