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应怜屐齿印苍苔
不知道那大胡子打的什么算盘，自从上次花园一见之后，便再也看不着他的人影。
兮兮倒也乐得轻松悠闲，每日里在听风楼二楼临窗的位置躲着，翻上一整天的书也算是惬意自在。
兮兮最近看的是那本《神州风物志》，里面讲了神洲各地的风俗习惯，其中讲到了一个叫锦城的地方，让兮兮好生向往。
锦城本是一个小小的村落，由于地理位置和气候的原因，养出的蚕特别的好，织出来的丝绸光滑柔韧，有天然的水纹痕迹，染色效果也特别漂亮，后来便成了特别向皇宫进贡的丝织贡品，逐渐繁华起来，形成了一座西部的大城。
与织造业相伴而生的是刺绣工艺，锦城出了个蚕娘，自创了一种双面绣的特殊绣法，针法细腻，造型逼真，传说她曾绣过一幅寒枝翠鸟，绣成以后放在集市上展览的时候，竟然吸引来了一只真的翠鸟。
那只真翠鸟喜欢上了蚕娘绣的假翠鸟，日日鸣歌求爱，怎样驱赶都不愿离去，从此蚕娘名声大噪。
蚕娘是个十分有爱心的女子，她见孤寡女子生活颠沛流离饱受欺凌，便成立了女锦苑，专门收留这些身世可怜的女子，还教她们双面绣的秘密技法，让她们有可以赖以为生的技艺，不再受人欺凌。
蚕娘为了解救受苦姐妹，立志终身不嫁，一生都献给了女锦苑。后来女锦苑的女子为了纪念蚕娘，也是为了向蚕娘致敬，便都将长发梳作与姑娘媳妇都不相同的一种发辫，全都立志不嫁，全身心奉献给了刺绣，这样的女子被人们统称为锦姑娘。
后来先皇知道了这件事，大加赞赏蚕娘的气节，钦赐女锦苑为皇家绣坊，宫中绣娘皆出自女锦苑。
兮兮盯着书卷，心思却已经飞到了锦城。锦城山美水美，人更美，女锦苑此番作为让女子能够自力更生，算是脱离了男子的掌控，解放了女性。
锦城能够对女锦苑如此宽容，想来那里的百姓思想比较开放，倒是一个以后真正得了自由之后的好去处。
正盯着书页微卷的一角想得出神，却是“唰”的一下，眼前的书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冬梅的一张笑脸：“兮妹妹，想什么呢，这般出神，我在楼下喊你都没听见呢。”
兮兮直愣愣盯着冬梅，半晌回过神来，笑道：“是冬梅姐姐啊。”
冬梅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书卷放在书桌上，伸手去拉兮兮：“先下去吃饭吧，你这几天读书读得都快傻掉了。”
“我这不是无聊嘛……”兮兮本想问问大胡子最近在做什么，又想到自己已经被大胡子怀疑动机不纯，要是太过关心他的动向，只怕会被怀疑得更深，眼珠转来转去，最后开口却是问道：“冬梅姐姐，今天厨房整的什么好吃的啊？”
冬梅嗔怪地蔑了兮兮一眼：“你这丫头，一天到晚怎么不是看书就是吃呢？小心腰上长了肉，将来没婆家要。”
兮兮摸了摸腰，嘿嘿笑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现在嘴巴享福最要紧。”
两人下到一楼的厅里，冬梅将食盒里的食物一碟一碟搬出来，兮兮在一旁看得口水直流：“冬梅姐姐，韩府的厨师真是好手艺，天天顿顿都做好吃的，这一个来月吃到的东西比我这十多年吃过的花样都多。”
冬梅笑吟吟道：“我都是沾你的光呢，这是府上给清客的礼遇，我们丫头吃的可没这么好。”
“累着冬梅姐姐照顾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再不用吃的讨好一下怎么行？”兮兮笑得一脸灿烂：“我这都是借花献佛，冬梅姐姐别嫌弃才好呢。”
“你满肚子的墨水，不嫌弃我这大字都不识几个的丫头就是好的了，我哪敢嫌弃你呀？”
“冬梅姐姐你可算暴露了，这不敢就是说心里这么想，却是碍于我的脸面没能这么做呀，该罚。”兮兮在手上哈了一口气，作势要去捏冬梅的痒痒肉。
“哎哎，是我嘴笨。”冬梅坐在凳子上笑得东倒西歪，伸手去拍自己的嘴：“我这笨嘴说不来话，兮妹妹你可得饶了我。”
两人好一阵闹腾，冬梅笑得简直岔了气，兮兮这才停手，乖乖坐回凳子上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听风阁平日里没什么人气，不过兮兮与冬梅二人同桌吃饭，也不甚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这样的规矩，两人一边吧唧饭，一边继续聊着天。
“兮妹妹，姐姐想求你个事……”
“啥事，姐姐只管说。”
“我从小就进了这将军府，没有进过书院，我和府上姑娘年纪差得太远，也没能跟着姑娘在学堂里学点东西，到现在也就识得几个常见的字。像这“听风楼”“松院”什么的，也只是听人念得久了，勉强记住字形而已，是个听得说得写不得睁眼瞎……”冬梅看兮兮的脸色并无变化，继续说道：“以前写家书都是到外面请人代笔，次次都要点头哈腰地求人，想自己学习写字，却是一直没有合适的老师来教……”
兮兮叼着筷子道：“姐姐是想让兮兮教你写字么？”
“你若是方便的话……”
“方便，方便得很。”兮兮心里琢磨着：这般被闲置着也是闲，不如找点事做，教冬梅写字，也算是送她一个人情，将来若是找人帮忙，也是多条路子。点点头道：“姐姐什么时候有空？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开始上课。”
冬梅道：“我白日里要打扫听风阁，潮湿了要熏香，出了太阳还要搬书去晒，怕是没有时间，不如每天晚上睡前教上半个时辰，行么？”
“我怎么样都方便，姐姐是大忙人，都依姐姐的时间安排吧。”
吃过饭，冬梅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兮兮道：“兮妹妹，你就莫要一天到晚闷在屋里，这样一直闷着，怕是会闷出病的。我看园子里花开得可好看了，今天天气又好，你到院子里多逛逛吧。”
兮兮垮着肩膀，兴趣缺缺：“不就是花么，看一遍还行，看着玩就有点没意思了。”
“你不是画画画得特别好么？园子里景色那么好，画下来一定很美的。”
我只爱画帅哥……这话是肯定不能说的，兮兮想了想：“也是，三天不画便会手生，多练习练习自然是好事。偶尔出去晒晒太阳，倒也能补补钙，长长个子什么的。”
“什么盖不盖的，你说话真是新鲜词一大堆。”冬梅收拾干净桌子，提着食盒往外走：“多吹吹风，人也精神些，画上几幅画，提上几行字，才算是文人墨客嘛。”
“文人墨客都要左拥右抱才算好的，我这怀里空着，冬梅姐姐你就委屈委屈吧。”兮兮张开怀抱做出一副猥琐男的模样往冬梅身上扑去。
冬梅却是伶俐的一转身，让过了兮兮的狼爪：“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个正形！”
兮兮拿大拇指在鼻端一抹：“小娘子性子挺烈的嘛，小爷我喜欢。”
冬梅没好气道：“还玩上瘾了，我去厨房还食盒了，你自己寻路去花园吧。”
兮兮惨叫：“好姐姐，我错了还不行么？你明知我不认识路的。”
“韩府也不大，再怎么转也不会把你弄丢，找不着路就问人吧。”冬梅好笑地恨了兮兮一眼：“你这鬼丫头，我上当一次还能上当第二次么？装可怜已经不管用了。”
说完转身提着食盒出了院门，不再理兮兮。
兮兮看冬梅真的不管自己了，摸摸鼻子，到书房里拿了笔墨纸砚用箱子装了，背在背上迈步出了听风楼的门。
冬梅说得不错，韩府算不得很大，左转右转出了松院的拱门，就能看到花园里最醒目的假山了。
假山处于花园的中心地带，周围的景观呈众星拱月之势包绕着假山清水池，韩府的花匠审美水平非常的高，每一处小景都融于大景，每一处大景又都和假山相呼应。
不大的花园愣是被弄出了层层叠叠，五步一景的大家之气，兮兮一路逛一路惊叹，只恨老娘只给她生了两只眼睛，前后左右看不过来了。
走着走着，眼前却是出现了一道月亮门，里面绿意森森，花儿繁盛，一丛丛一团团，好似绣球上栖了粉蝶，在风中颤着薄翅，不胜凉风的娇羞，尤胜外面这些锦绣的美景。
兮兮实在是好奇，又看那门是开了半扇，掩了半扇，并未上锁，也无人看守，想来不是什么禁地，便抬脚走了进去。
这门里的景色果然没有让兮兮失望，左一丛右一丛的娇艳花朵，掩掩映映，相得益彰，好似一张张美丽的屏风，遮住了看花人的眼。
眼前不见喷泉小溪，耳中却听得流水滴答，静谧中水滴的声音更显轻灵，每一滴都滴在了兮兮心坎里。好像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兮兮的心，让她走进去，再走近一点，后面还有更美丽的风景在等待着她。
兮兮忍不住伸手拂开遮在眼前的花串，沿着有绿茸茸青苔的小径向深处走去。
“张先生？”却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