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花开总赖东君主
自从那白衣男子进入沙漠之后,边城的人们发现沙尘暴在一天一天的减弱。
等到那位白衣男子再次出现在边城的城门口的时候,风暴卷起的巨龙已经消失无踪。
戍边的将士们纷纷传说那一定是新任的国师,原来皇上早就找到了国师,怪不得一点也不着急呢。
白衣男子只是淡淡牵起唇角,边城的风轻轻吹起他白色的衣角,那简单的长袍依然雪白,就好像从来没有经历过那场可怕的沙尘暴一般。
所有看到那男子笑容的将士们又有了新的传说:恒神听到了我们的祈求,亲自临世来拯救我们了。
这些传说都并没有传到白衣男子的耳中,他只是翻身骑上早就在城门口等着他的坐骑,扬鞭继续着他的旅程。
边城的大路是如此的荒凉安静,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微微笑道:“还有四年,四年之后我就来接你。”
他的笑容,绝对能够让最美丽的花朵为他绽放,然后又羞愧地枯萎,却是无人看到。
……
藏香楼好像是一家档次挺高的青楼,各位小姐身边都有一个贴身的丫头照顾着生活起居。厨房里的大厨据说是宫里出来的御厨,烧得一手好菜。楼里有专门的粗使丫头、小厮负责着各项杂物。
兮兮她们现在年纪实在太小,自然是不用去接客的,也没有贴身丫头,所有女孩都是由巧月负责照顾起居。
她们每天的任务就是好好跟着各位先生学习各种技艺,时间被安排得紧巴巴的,没有什么太多休息时间。
老鸨是个精明的,把这些资质好的丫头都当大家闺秀的养着。
琴、棋、书、画、歌、舞、茶、花等各项技艺都是有老师每天上课的,穿衣打扮、待人接物各项事宜更是她每天晚上亲自指导。
几个月下来,各位女孩的情况也就逐渐显山露水了。
这一批收的女孩不多,秀姐儿、香姐儿还有紫烟三个是里面最拔尖儿的。
秀姐儿从前没上过学堂,现在逮着机会了,什么都学得极为认真。她以前在家的时候就爱在村里大树下跟着各位大娘学描花样,所以现在画学得最是让先生满意。她年纪小身段柔、声音也脆,歌舞也学得最漂亮。
香姐儿长得像“林妹妹”,性格也像,喜欢安静。虽然年纪小,腕力不足,但已能看出字间的清傲风骨;凡事都喜欢放在心底琢磨,下棋的时候总是能下一步算三步,没有一个女孩儿能胜过她;茶道、花道做起来总是行云流水一般富有韵律,让人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紫烟年纪最大,心智比一般女孩要成熟些,待人接物做得滴水不漏,嘴又甜,各位女先生都是极喜欢她的。可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有天赋一说,她虽然学得认真,但总是会被秀姐儿和香姐儿压一头,气得私底下不知道绞碎了多少根手帕。
兮兮深谙藏拙之道,什么都只学个八分,既不在女孩儿里冒尖,也不落在最后让老鸨数落。
太阳渐渐沉到山后,收敛了所有光芒,天色慢慢变暗,藏香楼如往常一样,将大红的灯笼高高的挂起,表示藏香楼正式开始迎客。
前楼最不起眼的一间厢房里,年轻的女孩们整齐地坐在一排排几案之后,仰头看着前面讲台上的先生,认真听着课。
先生讲解完最后一句古文,看了一眼墙角的滴漏,收起书卷,道:“时候差不多了,今天的课便讲到这里吧。”
所有女孩齐齐起身,向着先生行了一个福礼,整齐地道:“谢谢先生。”
得到先生同意之后,女孩们三三两两拉着手退出了房间。
待所有女孩离开后,巧月走进教室,帮着先生一同收拾书本。
巧月见书本收拾得差不多了,便与先生谈起了天:“孙先生觉得这批女孩如何?”
孙先生满意地点头道:“其他女孩资质不差,却也算不上太好,唯有红袖、湘云两个天赋极佳,我曾与丽君交流过此事,她也称赞红袖聪明好学,小小年纪便显露出极好的绘画天赋,实在难得。”
巧月道:“如今绿腰年纪渐长,怕是做不得几年头牌了,娘有心在红袖、湘云和紫烟三人中挑选一个仔细栽培,接替绿腰的位置。那紫烟恭顺谦和,待人接物都十分得体,不知她又如何?”
孙先生摆摆手道:“紫烟稳重有余,聪明不足,虽然是个好姑娘,别的我不清楚,但这书画技艺实在中庸,怕是难得各位官人的喜爱。”
巧月还待说些什么,却是听得“哐”“乓”的两声,靠近门口的那扇窗户却是自己关了起来。
追出去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巧月皱着眉道:“怕是被哪个丫头听到了。”
孙先生虽然身为女子,但生性洒脱,不以为意道:“又不是什么机密的事,听到便听到吧。”
巧月却是眉头不展:“刚才咱们私下里的话若是被哪个女孩儿听到,一来打击她们的自信心,二来……我怕会惹得她们之间失了和睦。”
“巧月丫头,你是在这藏香楼里长大的,在这楼里看了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会不知道?这楼里头牌就那么一个,哪一批女孩不是争得姐妹情谊全无。现在她们可能不懂,所以能够和睦相处,但以后必定会撕破脸皮的,这是早晚的事,你便不用多想了。”
“这些丫头都是些苦命的,我总归想着让她们十四岁之前都过得快活一点,以致将来的日子不要那么难熬。她们若是现在就开始竞争,只怕她们太过辛苦……”
“巧月丫头,你这软性子还是改改吧。进了这楼,哪里还有快活日子可以过?都是客人让她们笑,就得笑,客人不许哭,就不能掉眼泪。除非她们自己想开,否则便只有眼泪泡饭的日子可以过。”
“话虽如此……但……”巧月两道柳叶一般的眉拧作了一团。
“将来婉娘老了,这藏香楼是要交给你打理的,你这般柔软心肠,哪里挣得了这笔钱呀。”
“我……那便散了这藏香楼吧。”
“那楼里那些女子怎么办?已是污浊的身子,又没有什么谋生技艺,她们又该如何活?你那便不是仁慈,而是残忍了。”
“……”
“这就像滚雪球,一旦开始,就很难在停止了。入了这一行,就很难再回头了。巧月丫头,你要记住,老鸨虽然是那些娼妓的皮条客,却也是她们的保护神。”
“孙先生……”巧月咬住下嘴唇,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上完一天的课,所有女孩都有些疲惫,兮兮也不例外,今天练习了一天的大字,此时只觉得两条胳膊不是自己的,连碗都快要端不起了,比以前在大伯家干活都要累。
秀姐儿却依然精神十足,巧月规定吃饭的时候不许发出声音,她尚能闭紧嘴巴安静地吃饭,吃罢晚饭,碗筷刚一搁下,她的一张小嘴就开始叽叽喳喳了。
“熙姐姐,今天萧先生夸我了。”
“哦?她怎么夸你了?”
“她说所有女孩中,就属我的画进步得最快,学得最好!”
兮兮看着秀姐儿天真快活的小脸,心中实在担忧:秀姐儿和香姐儿两个锋芒毕露,怕是会招人嫉妒,从来枪打出头鸟,别弄出什么大事才好。
毕竟是一起来的,潜意识里兮兮是把香姐儿和秀姐儿一样当做妹妹的。
晚上回房睡觉的时候,她把两个女孩儿拉做一堆,低声劝道:“咱们现在是在青楼里,以后莫要再学得那么认真了,藏拙才是出路。”
秀姐儿睁着天真的眼睛问道:“姐姐,我喜欢跳舞画画,为什么不要认真学呢?”
“你学得越是好,老鸨就越是要把你捧红,你越红就赎身价钱就越高。”兮兮摸摸秀姐儿的头。
“进了这腌臜地哪里还有出去的一天?”香姐儿蹙着两道纤细的眉道:“进了青楼就不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哪个男人会肯好好待我们?不如学好技艺,做了头牌还能挑挑客人,免得什么莽汉都能爬上床。”
“……”不知道香姐儿从哪个小姐那里听的话,兮兮无从反驳,只好道:“日子总不会那么难的,赎了身咱们走得远远的,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去。”
“不陪客人,哪里来的钱?”香姐儿不愿再继续说下去,转身回了屋。
“……事情总是会有转机的。”兮兮转头对秀姐儿认真说道:“秀姐儿,你记住姐姐跟你说的话。中庸之道是古人的智慧,无论如何都要懂得装笨。以后总会有一个男子懂得你的好,会好好珍惜你的,不要自暴自弃。知道了么?”
“嗯,姐姐,我知道了。”秀姐儿也收住笑容,严肃起面容郑重点头道:“姐姐,咱们都要好好的,以后寻一个清静的地方一起生活!”
“乖。”兮兮赞许地点点头,牵着秀姐儿的手送她回了房。
冷冷清清的月光洒在“藏香楼”的院子里。院中的树木在地上投下奇怪的影子,好像水中的水藻,而那月光就是潺潺的流水。
只有这月光是公平的,皇院大户它照,青楼瓦舍它也照,静静地洒下银辉,寒蟾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