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梦死醉生烟花烫
人就是这般懒骨头,兮兮几个月前每天把上百个马桶摞上去、歇下来,一整天也不觉得累。现在不过站了两个时辰水碗,就肩酸膀子疼,足足休息了两天才缓过劲儿来。
兮兮之前寻了借口托李大娘买了半钱的巴豆霜。
李大娘千叮万嘱道:“这是五天的量,你可千万别吃多了,小心拉死你个笨丫头。”
兮兮笑嘻嘻道:“您就放心吧,我哪来那么傻。”
李大娘伸出金刚指又是往兮兮额头上一戳:“你拿簪子挑上一点便是了,可别笨手笨脚地抖多了。这玩意儿能拉死人的,可不是我同你开玩笑。”
兮兮笑着点头应是。
到了二十九日下午,兮兮去厨房和达仕汇合。
达仕拿了他爹的水囊,灌了半袋子清水进去,兮兮掏出巴豆霜,抖了五分之一的量进去,想了想又抖了五分之一进去,塞上塞子晃了两晃,将水摇匀。
从今天开始,藏香楼会休息整整三天,到了初二才会再开门迎客。
老鸨甚至开恩让巧月初一的时候带着各位姑娘出去赶年会,楼里所有的人都很兴奋。
能出楼的都呼朋唤友地出去玩了,不能出楼的都窝在屋子里消遣。后院里冷冷清清,并不像平日那般时常有人来往。
兮兮和达仕背着水囊躲在后院的花丛中,达仕已经探查清楚,燕儿那丫头和她的狐朋狗友在屋子里玩抽花笺。
兮兮虽然听说过抽花笺,但是并没有真正玩过,倒也挺好奇的,可这是女孩子的游戏,达仕也说不清楚,只好作罢。
两人蹲在花丛中守了半天,总算等到燕儿从房里出来小跑着去了茅厕。
两人偷偷摸到茅厕外面,听得哗啦啦的水声响,接着就是燕儿甩着手上的水滴出来了。
兮兮与达仕对视一眼,一齐出手,一个捂嘴,一个拖人,两下三下就把燕儿给扯到了茅厕后面的狭小空地里。
燕儿突逢此变,两个眼睛瞪得溜圆,惊恐不知所措,无奈嘴被兮兮捂得死死的,不能出声求救,只好四肢用力漫无目的地挣扎着。
她虽然是个力气挺大的粗使丫头,可她毕竟是个女孩儿,哪里能从达仕的手下挣扎出去。
兮兮从怀里掏出一把平日里削水果用的小刀,摆在燕儿面前,低声威胁道:“咱就速战速决吧,我松开你的嘴,可你不许发出我不想听到的声音,否则,我就在你脸上画个十字叉。”
燕儿却是不肯合作地使劲摇头,想要摆脱兮兮的束缚。
兮兮无奈道:“你这般不配合,我便在你脸上划个大叉叉让你冷静冷静。好么?”
说罢将那刀口贴在了燕儿的额头上。
那刀和这天气一般冰冷,燕儿只感觉那尖锐的寒气侵进了脑门,吓得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才不敢再挣扎,用哀求的眼神望向兮兮。
兮兮停下刀,转头对达仕道:“我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达仕道:“她那般对你,你还对她留什么情?”
转头又对燕儿道:“你既然这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就让你知道死字怎么写。我不像玉溪这般温柔善良,我松开手之后,你要是有一点想逃跑的模样,我就拿刀在你脸上写个“贱”字,让全楼的人都知道你是个贱人,听见没?”
看到燕儿轻轻点头,手脚也不再用力,达仕满意地松开手。从背后卸下水囊,递给燕儿,道:“你这般配合,我也不打你了,你把这水喝了,我就放你走。”
兮兮见那燕儿望着那水囊不敢伸手去接,也松开了手,拿刀比在她脸上,低声道:“放心,不是毒药,一点巴豆水而已,乖乖喝了,姑娘我就想看你多跑几趟厕所解解心头恶气,不会要了你性命的。”
燕儿半信半疑,望着那水囊依旧不敢伸手。
达仕举着水囊不耐烦道:“难道还要我喝上两口给你证明一下毒不死人么?快点喝!”
燕儿吓得一哆嗦,接过水囊,红着眼眶期期艾艾地抿了两口。
达仕眼睛一瞪,道:“大口的喝,喝快点,你背后说人坏话的时候不是挺畅快的么?这个时候装什么斯文?”
燕儿又是一哆嗦,索性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地把水喝了。
兮兮看她喝了大半袋水,胀得肚子都微微凸起,便叫停道:“行了,就喝这么多吧。”
达仕尤愤愤不平道:“玉溪,你怎么老是这么心软。你忘了她是怎么害得你立两个时辰的水碗的了么?”
兮兮道:“我只是想让她拉拉肚子,又不是想看她被水撑死,这样便够了。”
达仕望着燕儿道:“算你有狗运,滚吧。”
燕儿被水撑得快要吐出来了,坐在地上干呕。
达仕骂道:“忍住。你要是敢吐出来试试?你害人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燕儿也顾不得答话,抚着肚子跌跌撞撞的离开了。
兮兮和达仕两人对视一眼,一同捧着肚子笑弯了腰。
那燕儿喝了巴豆水,回屋坐下,众姐妹都问她怎么去了那么久,她扶着肚子怒道:“玉溪那个贱人伙同耿大老虎喂我巴豆水!”
其他丫头一听,都是一愣。
一个丫头试探地问道:“燕儿姐,这是你新想出来整那贱丫头的招么?这般说辞,怕是巧月姐不会信吧?”
燕儿气得要死,挺着肚子道:“我这是编排她么?你们自己来看我这肚子,这般鼓胀难道是我自己吃饱了撑的?”
另一个丫头道:“就算是玉溪想要整你,也只会悄悄把巴豆弄在你吃食里,怎么会这般荒诞地硬灌你呢?嘴巴长在你脸上,你打定主意不开口,她也拿你没办法呀。”
“她威胁我来着,她说要是我不喝,就拿刀在我脸上写字,我哪里敢不从。”
那丫头问道:“你脸上并无任何明显伤痕,身上有么?”
“没有,他们没有打我。”
“那就是了,你凭什么证明玉溪用武力威胁你了?你怎么让巧月姐相信这个荒诞的故事?”
“难道她这般强硬霸道,我却只能忍气吞声?”
那丫头耸耸肩道:“没证据,巧月姐只会觉得你无理取闹,又有耿大老虎护着她,你只能忍了。”
“气死我了,这个贱丫头!贱丫头!”燕儿气得直跺脚,没跺两下,脸色就变了,一张脸好像拧过的巾帕,扭曲得难看,周围姐妹的关心也顾不上理,便撞门而出,直直奔向茅厕。
那巴豆水果然厉害,燕儿一个下午来来回回跑了无数回,到了晚间,依旧是吃什么拉什么,晚饭也敢吃了,气得站在院子里破口大骂三声:“贱人!贱人!贱人!”
她害怕让达仕逮到,不敢指名道姓,又害怕被老鸨逮到在楼里高声喧哗,骂上三句虽然不解气,却是不敢再继续骂下去。
兮兮坐在桌前点着油灯在纸上描着线,遥遥听得燕儿模模糊糊的叫骂声,笔尖微微一顿,牵起唇角,在心中默默道:还有力气骂么?很好,我还担心你没命接我的下一招呢。
“砰——”“砰——”“砰——”火光照进屋内,在墙上涂抹出明丽的颜色,却是城里开始放烟火了。
兮兮搁下笔,推门走出房间,扶着栏杆探出头去望着天空。
墨染一般的天空里接二连三地绽开明亮的花朵,好像漫天的星雨,向着自己飞奔而来。兮兮不禁张开手臂,想要去拥抱这绚烂的烟火。
“烟花这样的东西,多么可悲。”轻轻柔柔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兮兮闻声转头一看,是湘云回来了。
她好像很怕冷一般,紧紧拢住白色的披风领口,抬头望着还在继续绽开的烟火,自言自语道:“开得再绚丽又如何?转瞬变又消逝了。我们和这些烟花又有什么不同?一样是短暂易逝,一样是为了取乐他人。谁能清楚地忆起刚才看到的漫天烟火中其中一朵的模样?谁能清楚地忆起漫漫时间长河中,一个卑微渺小的妓女?”
“砰——”一朵橘黄色的烟花在空中绽开,将四周照得亮晃晃的。
兮兮看见一滴反射着火光的晶莹顺着湘云白皙的脸颊缓缓滑下,落入了白色的皮毛中不见了踪影。
“你……”兮兮觉得此刻应该出声安慰,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讷讷问道:“你怎么了?”
湘云转头朝兮兮妩媚一笑:“没什么,我矫情来着。”
兮兮想了想,开解道:“人活着,自己过得开心就好,不必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亲密的人记得自己就够了,旁人记不记得无关紧要……”
湘云打断道:“你当我是害怕这个?”
她仿佛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笑话,竟然笑出了眼泪:“从前我总觉得你是个看得通透的女子,没想到你也就是个眼界狭隘的愚昧女子……”
勉强止住笑声,掏出手绢沾了沾眼角,自言自语道:“难道男人都喜欢愚蠢没志气的女子么?”
想了想又扬唇笑了起来:“那些男人只当女人是胜利时的奖品、闲暇时的玩物,我何香偏偏要让他们知道,女人一样可以翻天覆地!轻看了我,就躺在棺材里面哭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