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仙事飘渺有当无
京城位于神洲的东部偏北的位置,按兮兮前世的地理知识划分的话,就是处于温带地区。
气候温润宜人,夏季较长,夏冬气温相差较大,因此各式花卉的花期都相当长。
不过再长,也抵不过寒风的侵袭,到了十一月,藏香楼里除了一两朵错过花期的花儿零星开着,那些在夏天开得肆无忌惮的美丽花朵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黄的橙的栀子果实在绿叶的衬托下愈发可爱耀眼。
老鸨向来是个有远见的,湘云等清倌虽然已经开始见客,但还是请着先生教导琴棋书画的技艺。
这个世界虽然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圣人训诫,但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儿主要学习的是各种持家技艺,并没有太多时间学习这些艺术大于实用价值的消遣玩意儿。
那些所谓的高端知识分子,不满家中端庄妻子木讷庸俗,到青楼狎妓的目的精神需求大于肉体需求,常常会视才高命薄的青楼女子为红颜知己。
老鸨便是把握住了这样的心理,才肯花大价钱让各位小姐继续经受艺术的熏陶,让她们取得更高的艺术成就,如此一来便能吸引来更多文人骚客。
兮兮如今只是丫头,自然不能同湘云她们一道坐在席上跟着学习,而是和其他丫头一道立在教室旁边的茶水间等着主子召唤。
丫头们闲得无聊,三个五个围作一团,压低了声音摆着闲话。
兮兮和她们向来聊不到一起,独自立在茶水间门口,偷偷听着先生讲课。这些丫头一开始就没学过这些高雅玩意儿,到这个阶段,先生讲得深了,更是如听天书,哪里愿意认真去旁听,兮兮一个人立在着倒也轻松自得。
先生讲完一段之后,让各位小姐亲自动手画上一幅,半个时辰后交由他品评。
兮兮又不能画了画拿去给先生评价,只好悻悻坐回了椅子上。
却听得身旁几个丫头正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交谈,那声音不受控制一般钻进了她的耳朵。
“说到怪事……我倒是听说了一件……前两天有丫头起夜的时候看到院子里有个白衣女鬼……”一个精瘦的丫头压低声音故意做出低沉可怕的声音讲到。
蓝衣丫头吃惊地问道:“你也听说了啊?”
另一个丫头同时问道:“你也知道么?”
穿灰衣的丫头也是这般问道:“啊,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么?”
起头那个精瘦的丫头道:“这事不知是真是假。”
“怕是真的,我是昨晚看到的……好可怕……”穿灰衣的丫头道。
精瘦丫头抢着问道:“说仔细一点,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们靠拢一点,我害怕。”灰衣丫头道:“昨晚我家姑娘没胃口,一钟银耳汤全赏给我了……要我说,厨房马大厨的手艺还真好,那银耳汤简直甜进心坎里去了……”
“别说银耳汤,说那女鬼啊。”同伴打断道。
“……我半夜被尿憋醒了,迷迷糊糊下楼上茅厕,解完手之后站起来一推开门,就发现院子里站着个人影,就站在西厢背后的栀子花从前面,背对着我,像是在赏花……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头发披散在背后,我以为是哪个丫头等着用茅房,就出声喊她……”那丫头浑身一抖,像是回忆起什么可怕场景,双手抱着胳膊使劲摩擦,道:“你们再靠拢点,我身上发凉……”
几个丫头依言围得更近了。
灰衣丫头回忆道:“那白衣女子听见我喊她便回了头……谁知她转过来我才看清,她正面也是后脑勺,只看得到长长的头发,看不见脸,静静立着,也不说话……好可怕……我实在害怕,没敢细看便立刻跑回了房间。”
那灰衣丫头说完闭上眼睛抖得更厉害了,怕是被吓得狠了。
一时之间几个丫头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觉得背后有凉风吹过,凉飕飕的,不约而同地默默向人堆里移了一截。
兮兮赶紧正回身,不动声色地低头假装寻找茶镊子,以免被那几个丫头发现自己偷听。
到了晚上伺候湘云洗漱的时候,湘云突然问道:“最近藏香楼闹鬼的事,你听说了吧?”
兮兮垂着眸道:“婢子听说了。”
“你信鬼神么?”
“信。”
“她们都说是楼里冤死的姑娘回来索命了。”湘云眼神轻轻扫向兮兮,接着道:“这几年楼里不过死了两个姑娘,一个是红袖,一个是紫烟,你说,会是哪一个呢?”
“婢子不知。”兮兮只是垂着头拧干湘云的洗脸巾帕。
湘云接过巾帕擦过脸后,还递给兮兮,继续问道:“你怕不怕是紫烟回来找我们索命?”
不待兮兮回答,又自语道:“或者她到死都是个糊涂鬼,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兮兮不知如何回答,低着头只顾着搓洗巾帕。
湘云道:“我还记得紫烟死的时候眼睛瞪得好圆,血红血红的,我走到哪,她那双红眼睛就跟到哪,像是吐着信的毒蛇,那么的怨毒……”
兮兮放下巾帕,抬起头道:“是她自己愚蠢贪婪,和你无关,你不必害怕。”
“和我无关……那么和你呢?你害怕么?”
“这事未必是真,我为何要害怕。”
“若是真的呢,你怕么?”
兮兮错开湘云探寻的眼光,垂着眸道:“从我决定夺她性命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堕入了恶鬼道,她若是真的敢来,我就再杀她一次,我死不过是做鬼,她死却是连鬼都做不成了。”
湘云弯唇一笑:“熙姐姐果然是熙姐姐,总是这般出人意料呢……”
兮兮不再多说,略一福身,端着水盆退出了房间。
兮兮第二天去厨房领饭的时候,遇到了达仕。
达仕偷偷把她拉到墙角,塞给她一个一指头长三指头宽的小红布包。
兮兮从前见过这玩意儿,奇怪道:“达仕,你干嘛突然塞给我这个?”
达仕压低声音道:“听厨房帮厨的丫头说最近楼里闹鬼,我帮你去落霞观求了个护身符,你可要随身带着,要是撞上那女鬼,你只管把这个护身符掏出来,她必定不敢靠近你。”
兮兮好笑道:“这符有这么厉害?”
达仕正色道:“当然,历代国师都是出自落霞观,落霞观里求的符自然是最厉害的。”
“居然还有国师?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那是以前的事,上一任国师没有收徒弟,启恩十二年前国师升天之后,我国就没有国师了。”
兮兮问道:“国师就是负责干旱的时候祈祈雨什么的,平时夜里观观天象、算算什么时候皇帝有难有喜么?这倒是个闲差事……”
达仕无奈地答道:“玉溪,观天象是司天监的事,却也只是关心各行星恒星运行轨迹,不能测祸福的。还有,国师是天子与恒神沟通的桥梁,并不是祈雨那么简单的。”
“噢,原来如此,就是个神棍大骗子嘛。”
“这话可不能乱说,说国师是骗子,不就是说当朝天子并非正统么,是大罪,会杀头的。”
“要说杀头,那你之前的夫子岂不是老早就死了。”兮兮不以为然。
达仕解释道:“孔夫子并非不信国师,而是教导我们脚踏实地学文化、做文章,不要迷信鬼神,不要企图借这些旁门左道走了捷径。”
“这么看来,你的夫子倒是个有真材实料的呢。”兮兮踱了两步,自言自语道:“他姓孔……难道叫孔丘?”
达仕奇道:“玉溪,你可真是神机妙算,猜的倒也近了,夫子的曾曾祖父就是叫孔丘。”
说完想了想又接道:“也对,孔丘是儒家思想的创始人,你读了那么多书,识得也不奇怪。”
“什么?”兮兮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个世界居然真的有个人叫孔丘。
从前教诗词歌赋的先生,想来是个标新立异不尊儒道的,从来没有提过儒家孔子。兮兮只当是这个时空在经历春秋战国之前就已经改变。
此刻倒也来了兴趣追问道:“官方是尊儒的吧?你们考科举什么的是考儒家思想么?”
达仕难为情地回答道:“先生教的是儒家思想,科举么,我却不知道了。”
兮兮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是了,达仕是个被劝退的学生,自已是一刀砍在人家伤口上了。
达仕脸又红了。
兮兮拍拍达仕道:“谢谢你的符了,我会记着戴的。”
说罢,提着食盒悠悠然走了,留下达仕摸着后脑勺站在原地笑得痴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