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最迷茫的莫过于宋勤了，张带弟公安局里的“表哥”没有任何回音，而张带弟自己也因为家里有事在公司辞了清洁工的工作回乡下去了。她十分茫然，虽然已经走出李平去世的阴影，但心中的不甘却难已平静，但又毫无办法，只好等着女儿学成回国。她已经萌发离开清水市，离开有成集团的念头，但这个决定她还是要等女儿回国之后再说。
原本钟鸣就是在市委书记宋之杰与市委副书记刘子寒之间政治较量中走上公安局长的位子的。这次李有成在李省长面前对公安局放炮，而且与李有成交好市委副书记刘子寒又与市长戴斌打得火热，现在清水市官场里的一些地下“组织部长”已经开始断言：钟鸣的局长宝座是坐不长了。公安局的副局长黄江北是十分乐于听到这些流言的，凭多年的官场经验，流言多了，假的也许就成现实了。
幸好钟鸣并不是十分执著于局长这个位子的人，对这些流言也没放在心上，当过多年分局长的钟鸣很快就把工作的重心放在市里的主要工作上，他认真领会市委出台加强服务民营经济的十条措施，专门在公安局召开领导干部大会，提高全市公安队伍对优化投资环境，服务民营经济的认识，同时出台了几条公安系统服务经济建设的具体措施，也得到了市委、市政府的首肯。
刘子寒是很想把钟鸣从公安局换走，扶黄江北上台，但宋之杰并没有在任何场合流露出这方面的意思，他也不好贸然提出。在没有特殊的情况下，调整像公安局局长这样的重要岗位是很敏感的一件事情。虽然李有成也不断在刘子寒耳边吹风，但是他们并不敢贸然行事，毕竟他们也有所忌惮，如果逼得钟鸣太紧，他们也怕事情有所变化，或许让事情就这么过去，又何必节外生枝呢。
有成新型建材有限公司的生产是红红火火。一是本身有成集团就从事房地产开发项目，需要大量的新型建材，二是市里面也采取了措施扶持这一符合环保和节能的新型建材，原本市里议而未决的在全市建筑市场推广新型建材的措施出台了，周围郊区生产老式实心砖的砖瓦厂也要求停产了，这些措施给有成新型建材带来了巨大的市场空间。在没有竞争的情况下取得了先机，有成新型建材公司的生产和销售是节节攀升，李有成在利润面前自然很大方地给经常加班加点的工人发奖金，原来清水钢铁厂安置进去的工人都十分高兴，一个个成了清水钢铁厂改制经验的活宣传员。
在这次与政府合作中获得巨大利好的李有成作为回报，率先又在市里参与了两家小企业的改制，继续实行着自己的老路子，把工人安置到正在扩张的有成新型建材厂里，把原有的市区土地进行商品房和商业用房的开发。他这次几乎彻底把工人安置作为包袱的想法打消了，把那些丧失了部分劳动能力的工人都安置了，能看大门的安排看大门，能打扫卫生的去打扫卫生，这也为李有成赢来相当好的声誉。
好事也不能让李有成一人独占，嗅出味道的一些本地民营企业的佼佼者也把参与困难企业改制作为自身发展的新渠道，因为李有成占了先机，他们就与县区政府进行沟通，提出的条件也不再如以往那般苛刻了，县区的那些头头原本头疼的一些困难企业终于有了解决之道，市里下达的困难企业改制任务不再如以往那般难完成了。
宋之杰这才发现，有了政策这个催化剂，本地民营资本的潜力是如此巨大，但一拥而上自然也埋下了危机，房地产业的过度开发与市场购买力形成矛盾，产业结构的调整也势在必行，否则轰轰烈烈的改制潮过后，企业的发展必然进入瓶颈期，于是他又转移了目光。这时候，外资企业的优势又出现了，他们有着良好的产品和成熟的市场，而对于本地企业，政府必须要扶持他们开发产品和市场，这时候，他早已把李平死因的诡异放在了一边。
五十
李有成时至今日，也今非昔比了，算得上是一个成功的民营企业家，但是这段日子让他深有感触。虽然原来他和他的有成集团在清水市也是很有脸面的，一直也与清水市官场深有联系，但在危机到来之际，他还是感觉处理起来难度很大，幸亏走了参与清水钢铁厂改制这步棋，真正将有成集团的利益与政府的利益捆绑在一起。这种捆绑不是与刘子寒那种台面下的捆绑，而是明面的，这种明面的捆绑让宋之杰、戴斌这样的市里一、二把手都毫无顾忌地违背市场经济规律为企业创造条件，所带来的利润比靠暗箱操作还可观，他真真切切地感到自己有些跟不上形势。活到老，学到老，李有成特意从北京高薪聘请了一位老师，这可不是大学里的老师，而是一名曾经的国有企业领导，后来又跳槽到合资企业任高管，现在钱挣够了偶尔在企业家圈子里帮人做做顾问的高手。人家来了一个星期，每天和李有成聊上几个小时，就拿了李有成的5万块走了，可是李有成认为就一个字“值”。
这位高人教了李有成他所谓的“中国式政治经济学”。在中国，经济体永远是为政治所服务的，经济是政治的工具，政府要让你赚钱，那是十分容易，反之，政府要你倾家荡产也不是不可能。中国的企业家千万不要以为自己的经济实力强了就可以不买基层政府的账了，那是十分危险的；也千万不要以为经济实力强了就可以玩政治游戏，那也是十分危险的。最安全的办法就是把自身利益无限制地与政府捆在一起，要达到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地步。李有成对高人的话十分佩服，虽然只学了个皮毛，但心里也豁然开朗。
可是他觉得最珍贵的莫过于学到高人超脱的一点心得，高人曾问他赚多少钱准备收手，李有成愣了下说自己还没想过。高人笑了笑说：“李总啊，有空想想，人生呢，有两件事情很重要，第一呢是挣钱，想过好日子没钱是万万不能的；第二件事情呢，是花钱，挣了钱不花或者花得不开心等于没挣钱。
送高人离开之后，李有成如老僧入定般闭门了三天，三天里他始终思索着两个问题：一是自己要挣多少钱，自己的目标是什么；第二个有成集团到底要朝什么样的方向去发展？三天之后，李有成出关给自己所谓的智囊们下了两个任务，一是盘算自己这个有成集团到底有多少钱；二是制定一个收购学校和医院的计划，这是高人教他的，他要有一个策划，收购学校和医院这样的公益事业自己到底能获得什么样的经济利益和社会利益。还有一个任务他留给了自己，这个是只能自己完成的任务，那就是尽可能抹去有可能影响自己未来的过去。
这天晚上，他郑重地把市委副书记刘子寒约到自己家里，在自己书房里和刘子寒进行了一次密谈。
没有佣人，李有成自己动手，摆上两只精美的茶盅，拿出一个锡制的茶叶罐，里面是价值千元一两的极品猴魁，虽然不算是太贵，但由于产地特殊的原因，基本上被京城里面包了，市面上几乎是看不到的。滚开的水冲进茶盅里，翠绿的叶子竖直一根根站立在洁白骨瓷茶盅里面，汤色慢慢变成浅浅的绿色，一股茶香慢慢弥漫开来。刘子寒抿了一口，赞道：“老李，好茶叶啊！”李有成笑着说：“还不错，走的时候分你一半，我总共就买到两斤。”
刘子寒笑着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你不只是请我来喝茶的吧！”李有成答道：“那是当然，唉，我始终有件事情放不下，那就是公安局为什么要调查我，我想你帮我打听清楚，这件事情放不下去，怪难受的。”刘子寒沉思了一会儿说：“老李，别太在意这件事情了，死了人，公安调查也是正常的，时间长了，什么事情不都没有了吗，要是太在意了，我觉得反而不妥，就说现在，你可是咱们清水市的红人，谁敢动你？再说，谁又舍得动你呢”。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心里却不安，若是李平死之前真有什么准备，要是有个万一，我们想这么安稳地喝杯茶可就不容易了。”李有成丝毫不为刘子寒宽慰的话语所动。
刘子寒闭上眼点点头，点上根香烟说；“那这样吧，钟鸣要是换个地方也许就风平浪静了，打听的事情还是不要去做了，如果真要有事，早就有了，再打听我怕适得其反。”刘子寒很敏锐地感觉到李有成话里用了我们这个词，意思是如果李平有什么埋伏，估计自己也会受到牵连，所以他下定了决心要想办法把钟鸣这个不太听话的公安局长挪个位子，但多年的官场经验告诉他，若是真的去打听，绝对会有人起疑心，这个人也许是钟鸣，也许是宋之杰。
李有成见刘子寒两次提起不愿去打听，他也只得作罢。他幽幽地说：“钟局长的名声不错的，要是升上去倒是不错，要是不得好的话，怕是有人有意见。”刘子寒有些惊讶地看着李有成，他突然发现李有成与以往不同了，不再是那个土暴发户了，就连这种高招也会考虑了。
李有成拿起水瓶给刘子寒续上水，很严肃地对刘子寒说：“刘书记，我李有成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靠你的帮忙，我一辈子都领这个情。我在这里说句话，要是戴斌当书记，你当市长，需要李有成该做什么你尽管说。”
听了李有成的这番话，刘子寒深深吸了口烟，陷入了沉思。
五十一
官场犹如江湖，是没有回头路的，若是说刘子寒没有当市长的心，也是对的，对于他这样的副市级的高级干部来说，当上市长，那增加的一点点经济待遇对刘子寒来说已经毫无吸引力，相反来说，付出却会更多，即使当了，也就这么一届估计年龄也到头了。
可人生“酒色财气”四个字谁又能全部看破呢，凭资历，凭贡献，谁不说刘子寒早就该当市长了。刘子寒想当上市长其实也就是颠不破这个“气”字，丢不掉这个面子，他就是要当上这个市长，树人生巅峰，在仕途的最后阶段唱一回主角。
刘子寒仔细地想着李有成的话，清水市现在的政治局面是一种稳定向上的局面，市委书记宋之杰和市长戴斌都有可能提拔出去，但是绝对不可能两个同时提拔。自己是何援朝线上的人，如果戴斌走，宋之杰留下，他是无论如何不会推荐自己的。但要是宋之杰走，戴斌继任书记，自己还是有戏的，要是何援朝和戴斌都推荐自己，倒是不无可能。无论是何援朝那里还是戴斌，自己都需要李有成经济上的帮助。
想到这里，刘子寒带着感激的口吻对李有成说：“老李，我心里有数，到时真有什么需要我会说的。”
密谈并没有完全达到李有成的目的，只能说是达到了一部分。在将钟鸣从公安局挪出来的意向上他和刘子寒是相同的，但就打听调查李平死因的内幕却没达成一致，李有成很担心是宋之杰安排钟鸣干这事情的，因为虽然现在宋之杰和他表面上是近了一些，可宋之杰对他还是在刻意保持着距离。有次，宋之杰到公司来视察，他精心准备了一样礼品放在宋之杰汽车里，价值不大不小，纯粹就是试探，宋之杰第二天还是叫司机给送回来了。所以他刻意再刺激一次刘子寒，只要宋之杰离开了清水，即使是他在幕后，他也无法直接管这件事情了。
李有成是决心要为自己的过去划上一个句号的。
所以在刘子寒这里没达成心愿，李有成还是想了一条路，那就是市公安局副局长黄江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