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室里,校长在床上睁开眼,眼前是几张模糊的脸,只听人们轻声地说,“醒了,醒了!”
看看四下,刚才只觉一阵的天旋地转,满眼的碎石金星,一口气顶在胸口就不省了人事。可是待此刻睁眼的功夫,已经感觉身子清爽了许多。
“玉萍,快,先回办公室去!”校长刚精神过来,就起身催促道,看一眼表,“快!你先去接通电话,还不到五点来得及!”
赵玉萍不情愿地,“不着急,校长,你好点了再说。”她是不急,反正不管指标要与不要,赵晓燕作为教工子弟留校是没问题的。
“好吧,那我自己去吧!”校长麻利地就要下地,她并未在意赵玉萍的不情愿,自己的确是感觉到一股清新的气息在身体里流动,由心向四肢散开,渐渐地传到全身,自觉已经恢复如初。
“好好,我就去,你再闲会啊!”看见校长真要下地,她无奈的挡住校长的身子,转身出门。
可是心里却打起一百个问号,校长往常犯病,那里还能问到工作,话都说不了,基本是直接回家休养,今天和往常可不一样!
看着赵玉萍出了门,校长这才放心的接过黄老师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抬头间,看见雪琴立在门口,奇怪地,“雪琴,你有事么?”
黄老师忙过来解释,“哎呦校长,我忘了告你,刚才是你的学生救了你,你看用的是这个。”
雪琴有点脸红,微笑地走过来,“校长你恢复过来,我就放心了。”说着把手里的蜡纸包打开,“这是野生羚羊角,治你的这个毛病有特效,我从母亲的珍藏那里取下一小块,就给你留做急用吧!”
校长脸色已经有了红润,眼睛里也清澈起来,看着这么珍贵的东西,她那里肯答应,“这可不行,我不能要!”双手在极力推挡。
“东西珍贵不珍贵,不是看他有多值钱,而是能否用对地方,您就留下吧!”雪琴把油纸包一个劲的往校长手里塞。
一边的黄老师听雪琴这一说,感激的冲她笑笑,心里不免疑惑,“这女孩,上午见她讲课就气质不一般,虽文弱,稚气未脱,可说话办事像是经见过世面,不仅稳重,话也能说到点子上。”
校长看看手里如一块美玉般的羚羊角,满怀感激。今天犯病到现在不足一个小时,自己的身体却能如此快的恢复,想必就是这这羚羊角的作用,也就盛情难却的收下。
看校长恢复如初,雪琴感觉自己一个中午没有白忙乎。原先只知道校长有病,今天一见才知道落下了如此严重的后遗症。既然校长人已经恢复,不便再久留,于是笑盈盈和校长黄老师告辞。
前世,有一阵社会上极时兴同学会,一天到晚不是聚餐就是唱歌,年轻时被压抑的情绪在这时候得到最大程度的释放和宣泄。
而记忆中的那次聚会,却是因为班主任戴彦君的去世。班里来了十来个同学,聚会的主题是追思缅怀,心情与以往的气氛截然不同,就是在这次聚会上雪琴从同学们的口中,才了解校长得病的真正原因和许多细节。
……
60年代初,戴彦君是随父亲从新加坡归国的。她母亲去世后不久,父亲越加的思乡心切,辗转多种渠道好不容易办好了回国的一切手续,于是领着女儿彦君,回国安度晚年。
二十多岁的戴彦君,正值风华正茂,身材高挑,玉树临风,不施粉黛,温婉大方。当时是不少男青年追求的理想对象。却都被追求独身主义的戴彦君好言拒绝。
她的到来,在建新小学可引起不小的轰动,她不仅人长的温婉秀气,衣着打扮在那个年代,也算时髦讲究,衣服的样式色彩很少见,让学校上上下下的女老师羡慕不已。
她这样的身世和家世也引起女老师们的好奇和兴趣。
下了班经常会有几个女老师结伴,到她家里串门,那时的人家没有多少讲究,尤其是戴彦君家,她是独生女,平时就是父女两人,还有帮佣的大婶,基本是屋大人稀,家里人也很想让人们来串门。
有精明的女老师,提出用戴彦君的衣服做样板,用报纸誊下样子,然后照着做,可往往一穿到身上衣服就完全变了味。因为布料的色彩到质地与戴彦君身上的大相径庭。
那年,刚过了正月,几个和戴彦君相好的女老师想看看她的风衣,有可能的话,自己扯上布料做一件未尝不可,因为在这初春的季节穿在身上,走在春风杨柳的马路上,绝对是夺人眼球的。
“戴老师,戴老师!”她们刚出校门,赵玉萍从后面气喘吁吁的跑来,“戴老师,我能跟着去吗?”
赵玉萍比她小三岁,平日来往不多,但看她眼睛里流露出苛求,那般的真诚。
“走吧,赵老师,咱们一起去,今天,我还要让你们尝尝我亲手磨的咖啡呢。”
进了屋,赵玉萍惊讶不已,她是第一次来,虽然自己的丈夫是研究所的工程师,女儿也三岁,小日子过的也算安稳,心满意足的她看到眼前的一切,自叹不如。
老师们在客厅听着京戏,喝着咖啡,在轻松的气氛中聊天,一边等小戴进屋里取风衣。少见多怪的赵玉萍不觉跟进去。
戴彦君在自己的柜子里找了一阵没有找到,疑惑间忽然想起,过春节和父亲在广州度假,回来就一直忘了收拾箱子,箱子还在父亲那屋呐。
“走,赵老师,咱们去那屋找找。”细心的彦君,呵护着比自己小三岁的赵玉萍,唯恐她初次来家里不适应感到拘谨。
她一边跟在彦君身后,嘴里啧啧的赞叹不停。戴彦君果然从旅行箱子里取出自己的风衣。赵玉萍顺手接住,彦君腾下手,随手把父亲的物件也整理归位。放大镜和那本线装的古文观止该放在书桌的抽屉里。
抽屉被她拉的过猛,一下脱落,整个掉下来,抽屉的东西也“呼呼啦啦”的散落了一地。
“戴老师,我也帮你捡。”赵玉萍很有眼色的蹲下和戴彦君一起来收拾。
“这是什么?戴老师。”赵玉萍嘴上好奇地问着,其实她已经看清楚,地上那张很精致的纸张上的照片,是一个英俊的军官摸样,纸张的右侧有几行竖行繁体字,上写:“委|任状:兹委任,xxx为国|民革命|军|xxx军上|校副官长。”
戴彦君神色慌张的,“没什么,没什么。”呼啦呼啦地赶紧收起。但在赵玉萍心里已经留下很深的印象。
这年的秋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铺天盖地席卷全|国,建新小学是重点学校,首当其冲的波及到校园,也掀起不小的波澜。
当时谁也没想到,全校首先被揪出来的是赵玉萍。她是自作自受,以前她经常爱拿一张她爱人和苏联专家的照片,去学校各个办公室里在老师们面前显摆,隔几天就拿出来要抖擞抖擞,唯恐人们忘记似的,现在倒好,这个把柄成为她和她丈夫里|通|外|国的有力证据。
她爱人王明已经在单位被|游|街批|斗,她的处境也很危险,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她就只能和丈夫一起卷铺盖走人,去未知的地方接,受劳|改。
这样的结局,绝对不是她想要的,何况还有六岁的女儿!?怎样才能挽救目前的局面,赵玉萍想到了举报。
痛苦思考了几天的她,一天夜里,顶着凌冽的寒风,终于敲开工|宣|队头头的门,把自己在戴艳君家里所看到一切和盘托出。
第二天凌晨,戴彦君的家就被“造|,反|,派”包围,彦君被突如其来的灾|难,吓得魂不守舍,像天塌下来的恐惧感紧紧缠绕着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家抄了底朝天,拿走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
可是那份发黄的纸张,他们像预先知道在抽屉里似的,从一进门就直奔那里,毫不犹豫地取走的,成为了戴彦君父亲“历|史|,反|,革|,命”的有力证据。
极度的恐惧中,彦君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夕,就像一场梦!只在那还残留着一丝的清醒里,满腹狐疑,“那张纸除了自己和父亲,只有她知道啊!”
接下来的事情,过来的人都知道,她和父亲不停地被|批|斗|游|街,“坐飞机”“阴|阳头”父亲60多岁,头上顶着几尺高的纸、帽、子,在寒冷的冬天,每天的饭是冷水就窝头,几天几夜得不到休息,患有心脏病和高血压父亲不堪羞辱和折磨,不几天就病倒在床含|冤去世……
几年后,当时工|,宣|,队的那个头头,在接受审查时说出了查抄戴艳君家的整个过程,如果不是赵玉萍的举报,他们断不会那么迅速和准确的抄出所谓的证据。
聚会的同学中,有一个同学的父亲,就是当时审查组的成员。那天聚会结束时,他说出了赵玉萍的名字。同学们都在伤感中默然,都知道了戴校长为何比任何人都受到的伤害严重,有为何心里的结缠绕的那么紧!那时不论是伤者还是被伤的人都已经逝者远去,是宽恕还是追究已经没有意义。
只有雪琴带着这个承诺过的秘密又转世来过,在重生之后的校园里,她确信,只有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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