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琴估计没错,由教导处牵头的评议会正在这间教室紧张进行。
校长已经简单讲了几句,现在是请老师们发言。其实上午听完课,校长心里就有数了,还想听听各位老师的看法。
四年级的组长张雨涵正发言。她五十出头的样子,戴一副金丝边近视镜,温婉大方。
“这次讲课,不论分学科还是不分学科,我个人认为讲得最好的是王雪琴,这是个好苗子,特殊时期不久后能出现这样知识全面,教学能力强的教师,我们应该感到欣慰。”
这时六年级的组长黄老师发言,“在评议之前,我想先提个建议,今年的新教师普遍素质很高,我希望学校和区教育局协商后,能把他们都留下来,现在老师队伍老龄化很严重,尤其在我们小学,这种情况更突出。”
他说完,主持会议的赵玉萍有些不耐烦,敲下桌子,“唉唉,各位老师注意,今天不是让你们来发感慨的,是让大家整体的评议,把优缺点摆开,然后表决,哪些留下,哪些送回局里重新分配。我们要抓紧时间。”
兴致勃勃地黄老师被赵主任抢了一句,口气硬起来,“那我就直说,王雪琴今天的讲课,脱颖而出,我不仅建议要留下她,而且推荐王雪琴直接上高年级代课,因为马上就要增加小升初的考试,现在开始就要加强高年级的师资力量,我认为以她的能力绰绰有余!”
黄老师的话,正中了戴校长的想法,听过后,她频频点头表示赞许。赵玉萍的眼光向戴校长那边瞟了一眼,就明白戴校长的想法。
但她并不想迎合。她在戴校长面前有足够的资格和理由发表自己不同的意见。并不完全是戴校长待人平和宽容,而是赵玉萍在特殊时期对戴校长有恩。
所以特殊时期一结束,戴彦君成为之后的第一任校长后,把在后勤工作的赵玉萍提拔到教导处当了主任。一般学校遇到类似的事情,校长还是很尊重她的意见的。
她说“下面我说下我的建议,听完后大家可做参考。”
赵玉萍刚一开口,就引来大家的目光,虽然几个老师还没发言,但在王雪琴留用与否的问题上几乎是没有什么悬念,基本已成共识。
“王雪琴的课讲的好,是事实,但是,一个人的业务好并不代表她的人品好,如果这样我们是不是又回到了只专不红的老路上。”说的这儿,她话题一转,“大家可能还不知道王雪琴曾经是戴校长的学生……”
这时,参会的老师们一片哗然,即可打断她的话,在下面议论纷纷。
赵玉萍正说到兴头上,不想众人把自己的话题打断,显出不满的表情,“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戴校长左右看看,伸手示意大家停下来。
赵玉萍重新坐了坐,调整了姿势,要开始一番长篇大论,“特殊时期”刚刚过去,大家可能都还记忆犹新吧。戴校长当时是我们学校受冲击最厉害的老师,那时戴校长是四年二班的班主任。
你们会问这和王雪琴有什么关系?有。我那时刚调到学校不久,因为我丈夫的问题,被安排在后勤打扫厕所。
那天我扫完女厕所刚出来,就看见戴校长正被学校工宣队的人拉着在学校游校,正走在操场边上。
这时突然从四年二班的教室冲出一群学生,其中一个女生带头把事先做好的“女特务”的纸牌挂在戴校长脖子上。那个给戴校长挂牌子的学生就是王雪琴。”
老师们在下面嘀嘀咕咕的议论起来。这个沉重的话题,让众多老师一时还没有完全从事件中回过神来,一阵唏嘘过后是沉默。
戴彦君没想到赵主任在这个时候提起“特殊时期”的这段往事,她一时就愣在了那里,脸色苍白无色。
心道,“玉萍呀玉萍何苦说这些?当时情况并非如此。我现在不愿再提及此事,且不说当众人驳你的面子,一旦提起,我多则一月,少则一个星期彻夜无眠。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左右为难,扭头向窗外望去。
初秋时节还有许多的鸟儿聚集枝头,在树上嬉戏玩耍,“啁啾,啁啾”的叫着……
校长的情绪却没有这般悠闲,心想我要不说出实情,良心该往哪儿放!。
她下意识的向赵玉萍那边看去,“赵主任,今天我们说这些,是不是不合适宜,后天就要正式开学,我们要尽快定下任课老师,让他们备课。”
赵玉萍语重心长道,“校长,我说这件事,是让老师们对新教师的人品有个了解,尽管特殊时期过去了,我们不能不讲一点阶、级、斗、争吧!现在不是还有个别的“小四、人帮”在关押审查么?戴校长,我认为这样的人课讲的再好,我们学校也不能留用,更不能往高年级安排!”
戴校长看到赵玉萍还认真起来,并且又提到什么阶、级斗、争,让人很反感。
想本来今天是时间紧,任务重,可看来今天不说明白事情,是不行了。为了对年轻人负责,我就不能顾你的面子了。尽管在我最艰难的时刻你救过我,但事情一码归一码。
就对着众多老师说,“那既然说起文、革,我就把赵主任刚才说的事情,从我的角度再说一遍。”。
“过去的事,这么多年,我本是不愿意再提起的。可是今天因为要对一个年轻人负责,所以我简单回顾一下当时的情景。
那天上午,工宣队的人给我挂上牌子,推推搡搡着在学校游斗,一圈还没有走下来,脖子上的牌子已经被众人撕拽地破损不堪。这时正好走过我们班教室门前,我的许多学生一下从教室冲过来,二话没说,重重地把新做好的牌子勒进我脖子里。当场的气氛一下就激烈起来,几个班的学生一拥而上,把我打翻在地,我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任凭这些稚嫩的拳头推来推去。这时候,在人群的缝隙中我看见有一双手向我伸过来……
斗争我的人大多是学校的教工,还有外校的,混乱的场面一时失去控制,推搡的拳头失去了目标。这双手把我使劲拉住,硬把我从混乱的人堆里拖出来,然后用力一推,把我推到教室旁边的通道里。
我们教室的旁边正好有个两米多宽的通道,这条通道一直往前,再左拐就是通往操场的男厕所,就这样乘着混乱,我踉踉跄跄地跑进男厕所先躲起来,然后在这里又遇到了赵主任,这才逃过一劫。”
这时不知是谁,轻声问,“戴校长,那个人是谁?”
“她是当时四年二班的学生王雪琴,也是现在就要当教师的这个王雪琴。”校长说完,像卸下一副担子,可是呼吸急促起来,脸色越加的苍白……
老师们瞪大了眼睛,两个人说的用一件事,结果截然不同,半信半疑又将信将疑,不知谁说的对,不过校长是当事人,总该说的没错吧!
老师们的眼光不约而同又转向赵玉萍,校长当事人都这么说了,看她能怎么解释?赵玉萍心里很不舒服,如骨鲠在喉,嗔目结舌,一时不知该怎么好。
这时,校长的脸色越加苍白,像一张布满灰尘的白纸,她自觉气短,浑身无力,一股恶寒从头到脚在蔓延……
校长的声音已显出了气短无力,她坚持说下去,“我认为可以按黄老师的提议,不仅尽快给雪琴安排课,直接去四年级。还有所有的新教师,会一结束,我就和区里去商量,最好把他们都留下来。黄老师说的对,我们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继续这样的人才!”
原想爆料王雪琴的事,反倒让她成了个心地善良的人,想表自己救校长的功劳,反而让校长表样了一通王雪琴的功劳。最后还排队吃果果,各个都有,那何苦让大家怎么辛苦一番,她对校长除了不理解就是不满意!不过自己女儿也有了着落,也算放下了心。
她很快地恢复镇定,像没事一样,缓缓地质疑,“校长,那安排课的事情怎么解决,六个教师的空缺,十个人,怎么排也排不下呐?”
“可以这样,这个学期给快退休的教师少排些课,正好让他们也轻松一些,我想他们自己也非常同意这样的安排。把空出来的课给新老师代,这样老教师也有时间精力对新教师进行传帮带。一举两得。”
“走吧,我这就回办公室,去打电话,尽量把这几个指标要下……”
随着校长走出教室,众老师们也纷纷向外走,校长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再看校长,整个人像一尊被热化了的蜡像,缓缓地就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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