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晚彻夜工作。
所幸一切都进展顺利。
许辰砂望着电脑屏幕上跳出来的数字,扬起一抹冷冽浅笑。
终于,可以是收网的时候了。
许氏的两家报纸,已经可以做好关门大吉的准备。
二十多年来,等的就是现在。
--从不信何谓天命,从不信这世上有所谓公平,我只是,要用我的手为自己争得一个交代!
凌乱往事翻卷心头,许辰砂有片刻失神,突然,周小姐的电话打进来:"许先生,董事长请你去他的办公室。"
"好。"许辰砂凝定心神,立刻整理资料去见叶如冀。
一走进叶如冀的OFFICE就觉得气氛不对。
叶如冀拿着一枚雪茄,正皱着眉头吞云吐雾,见他进来也无一个笑容,只胡乱点了点头。
"董事长找我有事?"许辰砂问。
"这段时间你都在忙什么?"
"我正带了资料过来向董事长汇报。"许辰砂敏感地觉察到叶如冀的态度较过去有异。
果然,叶如冀重重地咳了一声:"你确实欠我,欠董事会解释!"
许辰砂吸口气,尽量让声音平和:"董事长你所指为何?"
"你自己应当清楚!我问你,你将报纸定价提高可否征求了董事会的意见?"
"这只是暂时性的策略。"
"你考虑到市场份额被许氏占去的后果吗?"
"这正是我的目的。"
"怎说?"
"本周之内,许氏几个最主要的广告投放商就会从许氏撤资,改为投放到我们旗下的报纸。到那时,许氏没有广告的支撑,面临的状况就是报纸发行越多则亏损越多,以许氏目前的资金运作情形来看,不出一个礼拜就可以拖垮他们!"许辰砂清楚道来。
叶如冀目光一亮,但立刻按捺住,冷冷问到:"你的具体方案在哪里?"
许辰砂将手中的资料递过去。
叶如冀翻看半晌,咳嗽一声道:"你将许氏的主要客户挖过来,许诺的条件是什么?"
"给了他们比许氏更大的折扣。"
"这笔支出有无计算进去?"
"我们如果彻底将许氏的报纸赶出市场,那这点支出较之我们日后的进帐,完全不算什么。"
"但你是否考虑到,鉴于许氏的市场份额近段时间的扩充,会有其他广告商垂青?"
"本市的重要客户都已在我们的网罗之下,外地的会有一个时间差,在这个时间差内,许氏的报纸也许就已经不存在了。"
"你自认有几分把握?"
"已经进行到这一步,我有七分把握。"
"但是董事会的元老们对你这种轻率冒进的做法很不认同。"叶如冀皱眉。
许辰砂心中陡然雪亮--原来,包括叶如冀在内的董事会不满的是,他行事自作主张,没有切实保障他们的权威。
既要一枚棋子能冲锋陷阵,但若这枚棋子自主太强,则成为异己,必遭打压。
沉默片刻,许辰砂忍下心中的苍凉愤怒,低眉道:"我的工作态度也许尚待改进,但这一次的时机我还是希望不要错过。"
"这个,我会把你的方案交由董事会讨论,辰砂,"叶如冀拍拍他的肩:"年轻人有魄力有冲劲是好事情,但是也不可冒进,凡事多听听大家的意见,总没有坏处。"
许辰砂心底里冷笑,面上平静应道:"是。"
当天下午,许辰砂就接到了叶如冀的电话--"董事会讨论的结果是,否决。理由有三:第一,这个方案事先没有得到大家的支持,是在各位董事全然不知情的情形下就开始操作,如果失败,那就是说整个LYRE都必须为一个人的草率决定而付出代价,是为不妥。第二,董事会认为目前LYRE处于稳步发展时期,该方案虽然步子跨得大,但冒险性大,充满变数,是为不当。第三,规范的工作程序需要维护、坚持,哪怕付出一点代价也要让公司在正规的轨道上运行。"
许辰砂静静听完,没有言语。
叶如冀道:"辰砂啊,这是大家的意见,我也不太好说什么。作为长辈我劝你一句,剑走偏锋是条捷径,但终非正道,老话说得好,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作为操控像LYRE这样的大公司,尤其要慎重小心。这样吧,你也辛苦了,我放你一个月的大假,沉璧不是前些天去了威尼斯吗,你也去,好好玩一段时间再说。"
"我明白了,谢谢董事长。"许辰砂轻轻压下电话,面上褪尽血色。
"许先生?"走进来的周小姐看许辰砂面色苍白眼神阴郁,心下一惊。
"我从今天开始休假。"许辰砂站起身往外走,径直开车离开公司。
只差一点点。
就真的只差那么一点。
只可惜世事由人不由我!
谁说人定胜天?真是笑话。
谁说自助者上帝助之?上帝早已盲了。
这条路,他再是有多么不甘,再挣扎得多辛苦,付出再多心血,原来还是没用的。
为何这世间,失望总无可回避。
许辰砂苍白唇边浮起嘲讽冷笑,笑到最后才发觉,自己最可笑。
是,是他的错。
是他以为自己可以让董事会那干老家伙日进斗金就能为所欲为,是他没有认清楚不管挂何衔头,说到底他不过只是一枚赚钱的棋子。
如此天真,难免自取其辱。
许辰砂不觉间发现已经把车开到怡然亭。
铅灰色的天空彤云密布,阴冷的风吹过竹林,沙沙声起伏如潮。
许辰砂看了手中的手机半晌,终于,还是拨通了那个常在心头的号码。
"程。"
"我是,许辰砂?"
"是。"
"先别说,让我猜,你是不是在怡然亭?"
"是。"
"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程令问。
"你怎么知道?"许辰砂也不隐瞒,淡淡苦笑。
"因为我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去那里呀,原来你和我一样。"程令温暖的声音听在耳边,不知为何让人心生酸楚。
许辰砂静默。
程令也不催问,只静静地陪他听着风声在竹林回旋。
许久,许辰砂终于叹息:"我觉得自己的人生非常失败。"
"还远没到盖棺定论的时候,下这样的断语很无谓。"程令温言道。
"感觉已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你也不过大我几岁而已,这么说真要逼得我哀叹青春流逝。"程令轻轻笑。
许辰砂笑一笑:"你明明还是小孩。"
"啊,做老而弥纯的超龄小孩是可耻的!"程令立刻道。
许辰砂低低笑了。
"累了就休息一段时间,但盲目诋毁自己真不是好习惯。"程令道:"真觉得失败又怎样,有大把时间可以从头再来,有什么关系,不过辛苦一点而已。"
"是......你说得对,不过从头再来。"许辰砂吸口气,望向阴云密布的天边--LYRE既不给空间,那索性自己开公司!
自怨自艾有什么意思,既然心有怨愤,那就真正靠自己,再不仰人鼻息折腰求全!
以他在业界的资源和名望,开一家真正属于自己的公司,从头做起,相信只要有三年的时间,他一定可以用自己的手一寸寸掐紧许氏的咽喉,甚至将LYRE蚕食鲸吞!
想到此际,血脉中似有什么突突跳动,许辰砂一双墨色眼瞳闪现逼人光芒,握着电话声音已明朗:"程,谢谢你。"
"谢什么,我又不能给你什么实际的帮助,只会说些没什么用的话,惭愧。"程令不好意思地笑。
"不,程,你给我最大鼓励。"许辰砂认真说到。
还未到家,密密的雨点已砸下来。
许辰砂看着跳跃雨点,脑中飞快地开始开始构想筹办公司的事宜,一回到家即打开电脑,拟定大致计划。
一个通宵过去,整体计划初有眉目。
接下来就是一项一项去实施。
许辰砂平生第一次有如此热血的心情--人生只一场游戏,他既然入局就要玩得尽兴,愿赌服输,但永不甘心认输!
拿起电话,正欲联系各路人马,突然,电话自许辰砂手中掉落--好痛......胃像被人突然狠狠刺了一刀,痛得整个痉挛起来。
许辰砂捂着胃,身不由己地伏下身去,止痛药就在抽屉里,但他竟然痛得连拉开抽屉力气都失去。
冷汗瞬间湿透衣衫,呼吸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陡然,眼前事物猛然旋转,他的人跌入沉沉黑暗。
许辰砂一个人晕倒,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一个人醒来。
神思昏沉,需要想一想才明白自己为什么倒在地上。
抚着额头勉强挣扎起身,整个人再无半点力气。
许辰砂在书房沙发上躺了一刻钟,终是记挂着他筹建公司的计划,但一坐起身立刻头晕得眼前发黑,只得又躺回去。
心知这样躺下去亦不是办法,许辰砂咬牙起身,开始与一盒牛奶较劲。
倒出半杯来喝下。
不出半分钟,立刻全都吐出来。
再倒半杯,皱着眉头喝下去。
吐得半天止不住。
许辰砂拧着眉头,有些茫然地看着杯中乳白的牛奶--怎么回事?以前从来不曾在意,现在回想才发觉似乎相当长时间了,吃东西对他已经是很厌倦的一件事。
不甘心地拿起杯子,强迫自己一口口咽下,发誓一定忍住不呕出来。
但意志力似乎对胃已经失去作用,许辰砂怔怔看着洗漱池里被水流卷走的簌簌血丝,心里升起很不好的预感。
市郊一间医院,依山傍水。
许辰砂走过长廊,推开一扇虚掩的门,唤道:"KEI。"
伏案的年轻医生抬起一张漂亮的混血面孔,看清来人立刻跳起来:"辰砂!"
"你怎么有时间来找我?"KEI喜上眉梢地拖过许辰砂。
许辰砂疲倦地笑一笑:"我......好象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