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阳光从窗户射了进来,正好落在萧辉脸上,也许是好久没见强光,他感觉一丝疼痛,忙又闭上了眼睛。
这种度日如年的日子,他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于是三番两次向马东强提出出院的请求,马东强考虑到还有很多事情必须得自己亲自处理,也只得顺了他。
“不要高兴的太早,即使出院,你的一切行动还必须经过老子批准,能做到吗?”
萧辉虽然平时看起来性格沉闷,大大咧咧的样子,但有时候还是心细如发,他想也没想便答应了马东强附加的条件。
“你们这些兔崽子,别把老子当猴耍,到时候如果反悔,有你好看。”马东强知道萧辉的点头只是在应付他。
在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萧辉坐在医院大厅的长椅上,看着马东强站在窗口的背影,他心里突然很苦,他就这样怔怔的盯着他的背影,一直看着他转过身来,才忙低下了头。
马东强一把扶起他,他心里一怔,忙推辞说:“不用,我自己能行。”
“行什么行,废话。”
萧辉又被呵斥了几句,但他却体味到了另外一种感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走吧你,想什么呢?”
两个背影搀扶在一起,慢慢走远了。
他们一上车,便对着油门一阵狂催,不多时就到了秦山驻地。
刚一踩刹车,战士们立马围了上来,正在嘘寒问暖时,身后却传来又一阵马达的声。
一辆破旧的警车停在了汽车后面,从车上下来几名穿着警服的民警。
“怎么回事?”马东强目光狐疑的问道,秦进还没来得及解释,民警便到了面前。
“请问哪位是负责人?”一位年纪看起来稍大一点的民警问道,秦进忙介绍了秦进,两人轻轻握了一下手,对方才作了自我介绍。
“原来是秦县公安局的,你们好。”
简单寒暄,马东强才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真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给你们添麻烦了。”马东强神情黯然的说道。
“马队长,咱们就别说客套话了,都是为公事……”这位负责人叫赵陕雄,说话的语气沉稳不惊,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老民警,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被外面一阵喧嚣声打断。
“不好意思,大家别介意,都是年轻人,闹起来就没完没了。”秦进笑着把几位民警让进了屋里,赵陕雄摆了摆手,看着战士们的身影笑道:“一看到他们啊,我就想起了自己当兵的那些日子,唉,记忆犹新啊。”
“哦?赵队长也是从部队出来的?那咱们可真是有缘分啊。”马东强这话使气氛愈加活跃起来,顿时大家就像老熟人一样聊得火热。
“早知道你们要上山来,咱们就一块走。”
秦进这时接过话道:“这都怪我工作没做好,联络失职啊。”
他的话又引起一片笑声,马东强平日里不怎么笑,但今天却显得非常开心,他摇了摇头,指着秦进,对赵陕雄说道:“这家伙又在将我的军,我这只会打枪的武夫,可耍不过你们这些书生文人。”
“哈哈……光听你这话,就可看出你这武夫不是靠耍嘴皮子吃饭的。”
他们大有想见恨晚之意,聊了会才扯到正题。
“几天前在秦山发现的尸体案已经有了结果,死者身份已经查明,他的死确实与绰号叫‘黑狗’的人有关,我们这次进山,就是想再进一步调查取证,将来在法庭上可以有更多证据控告他。”
马东强点了点头,秦进在一边插话道:“这家伙身上肯定不止背负了一件命案。”
“对,据他手下交代,他在秦山不到一个月时间,已经有两名手下被杀害,我们目前只发现了一具尸体,这次上山来就是为了寻找另外一名受害人。”
“什么?”赵陕雄的话使秦进和马东强大吃一惊,他们没想到几分钟之前的话这么快就被印证了。
“操他娘的……这家伙不吃枪子儿,老子也第一个饶不了他。”马东强突然破口大骂,但当他骂完,才发现自己面前还有客人,于是面色有些尴尬。
“哈哈……马队长是性情中人,那号人不止该骂,要是抓住他,一定会骂得他狗血喷头。”
赵陕雄说完这话,现场突然安静下来。
马东强的表情也突然僵硬,他愣了半晌,才瞪着迷惑的眼神,像是自言自语的嘀咕道:“他不是已经进号子了吗?”
赵陕雄的表情也瞬间黯淡了,他摇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道:“那只是‘黑狗’的一个手下……”
秦进心情压抑,悲愤的说道:“看来那家伙不是等闲之辈,不尽早抓住他,将后患无穷。”
“说得对啊,那家伙是国家一级通缉犯,行事非常小心,还从来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赵陕雄的话使大家忧心忡忡。
“他妈的,老子就不信他能躲一辈子。”马东强强忍住内心的怒火,冲外面的战士们大声喊道:“都别疯了,过来帮忙。”
在赵陕雄的带领下,战士们分散到了周围。
马东强还在生着闷气,他这个人,眼里可容不下半点沙子,现在连遇两件人命案,心里狠得直咬牙,“要是这家伙栽在老子手里,老子不让你吃我一梭枪子才怪!”他望着战士们向丛林深处搜寻的背影,紧咬着牙关,瘦削的脸颊显得更加突兀。
被云雾笼罩了一个多星期的罗江市终于放晴了,久违的阳光也像新娘一样探出了头,整座城市沐浴在阳光下,瞬间恢复了生机。
二月十一号,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但在楚云龙心目中,这个日子却使他终生难忘,每年的今天,他都会来到一个叫汪家镇的地方,去拜访一位老朋友。
低矮的房屋映照在暖暖的阳光下,长长的影子顺着街道蔓延,古老的小镇在天与地之间构成了一副和谐完美的画面。
楚云龙站在汪家镇的街头,回想着去年今日的情景,不禁感慨万千,真是岁月匆匆不饶人,又过了整整一年啊!
他提着一个黑色的包,沿着熟悉的路向远离集镇的方向走去,他这一路上看到的一切,在他眼里都像天空的白云一样轻飘飘的,他的心情凝聚在一点,无法释放出半点热情。
几十分钟后,在他前面出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
温暖的阳光落在荒芜的田地上,偶尔有一只小鸟从荒草中腾空而起,天地相接的地方,呈现出一丝淡淡的光晕,整个世界宁静而安详。
这是一个非常贫穷的地方,到处是荒芜的田坎,杂草丛生。楚云龙老态龙钟的背影出现在这种自然状态下,身影洒落在田坎上,整个画面美丽而又凄冷。
他已经好久没离开过实验室,没享受过这样清新的空气了,他长长的呼吸了一口气,环视着大自然的清新美丽,感觉精神好了很多。
楚云龙沿着一道道田坎慢慢向上行走,脚步沉稳而又安详。走上最后一个田坎,他停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来时路,才慢慢转过身去。
在他面前,是一座被杂草覆盖的坟墓,坟上的土石都开始零星的剥落了。他站在坟前,久久凝视着墓碑上那经受风沙后模糊的照片,却心酸无语,他的思绪在时空间交错徘徊。
“老朋友,又是一年了。”楚云龙一点一点的拔开坟墓周围的杂草,心里泛起了一副惊心动魄的画面,让他这辈子都无法忘却的画面:在矿井坍塌的一瞬间,一双有力的大手将他从井里推了出来……他似乎又听见了那一声嚎叫,眼睛禁不住湿润了。
他仰望苍天,看着这快要被人们遗忘的烈士的归宿地,无奈和悲愤占据了他的身体,把他的心撕裂。
有多少人知道,这座孤独的坟墓中埋藏了一位曾经风风火火的英雄,一位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此时此刻,这座简陋的坟墓边却长满了杂草,在高楼掩盖的繁华都市背后,在一个个穿金戴银的耀眼光环背后,还有谁会想起曾经有这么一位英雄,为了祖国的黄金事业,为了自己的兄弟能继续活下去而付出了自己的汗水、鲜血和生命!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个年头啊。”楚云龙长长的感叹道,“二十年前的今天,你我天隔一方,而今我已是白发苍苍,每每想起你的样子,我都夜夜不能入眠,我们一起进入部队,一起立下为祖国的黄金事业而奋斗终生的誓言,但你却先离我而去了……”
楚云龙在这座墓碑前长跪不起,他沉重的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那些峥嵘岁月,他们在部队一起训练,一起打闹的情景,一起在在祖国的山南海北寻找黄金的艰苦岁月……这一切记忆的复苏,都使他内心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但是,这种温暖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变得残缺!
“逸飞,在你走后的这些年里,我是多么的想念你,你是我这一生中最好的兄弟,我楚云龙在每年的今天都来看望你,我这心里想你想得苦啊……”楚云龙说着说着,已经泪流满面,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场面,自己被兄弟从鬼门关推出来的情景,他就有一种说不尽的悲痛,他有时候甚至想,如果当初死的是自己,那他也就可以心安了。
“我没有背叛当初进入部队时立下的誓言,我这一生都在为黄金事业努力,你看见没有,我没有辜负你,没有辜负你对这份事业的热情,在我有生之年里,我的愿望归功于你,我的理想也因你而活着……兄弟,我唯一努力活着的理由就是希望你能在冥冥之中看到我这些年来取得的一点成就,为黄金事业而做出的一点贡献,虽然很少很少,但那其中有一半都是属于你的……”这些话,楚云龙从未曾对第三者说过,这都是埋藏在心里近十年的肺腑之言,是对一段段尘封往事的感怀,是一位老黄金工作者对黄金事业默默的承诺……
墓碑上乔逸飞那张英俊潇洒的笑脸咫尺眼前,楚云龙用颤抖的双手轻轻抚摩着,却永远也无法碰触到一丝温暖,他笑着、哭着,哭着、笑着,泪水逆流成河流的悲伤,顺着墓碑汇集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兄弟,我楚云龙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你能看见我的人生轨迹沿着你的思想划过吗?”楚云龙抽泣着,几乎无法再言语,“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儿子楚飞南,这小子已经长成一个大小伙了,他也终于走上了我们的老路,还不赖,他现在正在大西北磨练着,我一直在用你我的思想教育他,在我里,这小子也是你的儿子啊,在我有生之年,当他真正成长为一名优秀的黄金战士时,我会把他带到你面前,带他来看你……”
楚云龙又想起了那么温暖的一幕,当乔逸飞第一次见到楚飞南时就爱不释手,那时候楚飞南还在牙牙学语,乔逸飞便抱着他一个劲的教他叫爸爸,楚云龙后来干脆替年幼的楚飞南拜了乔逸飞做干爹。
可是,当乔逸飞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楚飞南却连一声干爹也没叫上,这在楚云龙心里留下了永远的痛,也成为乔逸飞心里永远的遗憾。
楚云龙在坟墓前长跪不起,直到夕阳西下,他才擦掉最后一滴泪水,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兄弟,不打扰你了,安息吧,明年的今天,我还会来看你!”
天边飘落最后一片余辉,世界渐渐沉寂下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战士们和公安民警一起,对附近地方进行了地毯式搜寻,终于在离驻地两百米的地方发现了另一具被害者的尸体,死者面目全非,不仅身首异处,脑袋眉心处多了一个孔,而且全身腐烂,发出阵阵恶臭。
“这些家伙可真够狠的。”赵陕雄满脸阴沉,一边组织战士们将尸体从坑里挖了起来。
张魁远远的望着,紧紧捂住鼻孔,作出满脸恶心的样子。
“魁子,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帮忙啊。”战士们笑着挖苦道,“怎么,长这么大没见过死人吧,来,帮忙搭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