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片寂静,索琳不说话了。只有刚才的声音一遍遍在脑子里回荡着:“要是很冷,就上来吧。”
怎么办?索琳的床,要上去吗?
我想,这不光是个道德问题,也是个良心问题。具体地说,如果上了,她并不一定鄙视我的道德,但是如果不上,我却一定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于是我翻身坐了起来。
但是,我又想,昧良心的事我这辈子没少做,可被鄙视还几乎没有过。我很难大大方方地走过去,继而钻到索琳的被子里。我望了一眼她的床,心里不停地祷告,索琳啊索琳,如果我们真的有缘,你就再给我一点鼓励吧,一点点就好……
那一刻,我的心跳蹿上了一百二。索琳并不说话,侧着身看着我。仿佛有一道暖光从这个善良女孩的眸子里缓缓释放。继而我看见索琳向里面挪动了一下,为我腾出了位置。
至此,我已经没有什么好顾忌了,如果仅仅遭鄙视就可以带来艳遇的话,家乐福老子都敢去逛!
钻进索琳的被子,我才知道什么叫人间最舒爽的感觉。那种感觉含杂着几分欣喜几分紧张还有几分好似初尝面包的高尔基,从脚底一直满足到头发根,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伸着懒腰。
偷眼看索琳,她闭着眼睛,身子向床里微微倾了45度。既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又保持了女孩子特有的矜持。
屋子里很安静,只能听见自己重重的心跳声。这种频率的心跳维持了半个小时,之后我慢慢恢复了正常。索琳那边始终一个姿势悄无声息,想必已经睡熟。冷静下来后我突然感到这件事不合常理。在我的印象里索琳一直是那种墨守成规,不敢越雷池半步的女孩,如果说昨晚的暧昧源于我的穷追猛打,可她现在却是自投罗网啊!莫非,我占据的不仅是索琳的床,还有她的心?想到这里我再难入眠。
我轻轻翻了一个身。
“怎么还不睡呀?”索琳依旧闭着眼,嘴角稍稍上扬,似笑非笑地问我。
我一时语塞。
“还冷吗?”索琳问。
我笑笑:“不冷了。索琳,那个……你待我真好,真是太谢谢了。”
美得忘乎所以,一时间竟连说话也不利落。
“我还要谢你呢,昨晚为我忙了小半夜,害你得了感冒。你赶快好起来吧,不然我会自责的。”索琳说。
哦,原来如此,哈,哈哈……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索琳一定不会懂得其间的缘由,如果她想通了这件事的起因是我想占她的便宜,结果是她协助我占了她的便宜,不知还是否笑得出来。
我是整个过程中的大赢家,但不知为何,我也笑不出来。
索琳刚才的话令我杂念全无。不知何时,头一歪,沉沉睡去。中间醒过一次,感冒的症状已然消失大半,鼻子也好多了。一股淡淡的香味飘进脑子里。
那不是香水的味道,而是一种平和的香气,是女孩子身体散发的独特味道,绵长而淡雅,是一切加工的香料所无法比拟的天然的香。我鼻子贪婪地张翕,之后感到一点点发酸,这味道让我觉得熟悉。
我想,拥有这样香气的女孩有多少人可以抗拒呢。我不愿再想,更不敢看背后的索琳。在那样一种清新的体香味道中,我再次入眠。早晨醒来时索琳已然离开,电热毯一直保持恒温。我翻身坐起,全身都罩上一层殷实的温暖。定了定神,想起昨晚的一幕,甜蜜且怅然。我呆呆地坐在床上,躺下,又坐起。那一刻我想伸手揽住什么,但随即我讪讪地笑了:我能揽的似乎只有怀里的棉被。
索琳,索琳……
我回过头,房门紧闭,四周无人。
我轻轻吐了一口气,拥起索琳的被子,然后我低下头,深深地把脸埋在她的被子里。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抬起头,眼睛里五光十色的。之后,我看见了她给我留下的字条:
中午打电话给你
索琳
本来已经平静的心里又长了草。索琳她要对我说什么呢?
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通电话将对我和索琳的暧昧关系有着转折性意义!
这种想法让我兴奋得无法自持,于是窜到了苏宁的房间。出乎意料的是,苏宁并没有一如既往地训练,而是拄着下巴呆坐在电脑前,一副台湾连续剧女主角的表情,电脑屏幕是黑的。只有两种情况可以让苏宁如此失魂落魄,一种是停电,一种是没钱吃饭了。屋子里亮着灯,于是我断言,苏宁一定是饿了。
上次苏宁饥荒的情形我还记得,我在食堂为苏宁点了一大碗的葱花拉面,然后坐在一旁看着他吃。我说苏宁你个玩网络游戏的还玩出了功德,还得有人管吃管喝。苏宁用油乎乎的手推了下眼镜,纠正说:“是竞技,电子竞技。”然后低下头继续狼吞虎咽。后来苏宁抹了抹嘴,突然一拍桌子说:“就给老子点了这么一碗破面条,连个肉丁都没有还好意思出口伤人!穷人还不食嗟来之食呢,老子TM不吃了!我张口结舌,暗暗称赞苏宁性情,可低头一看,靠,连个菜叶都没剩!”
苏宁号称半仙,平时话不多,总能一针见血,而且颇具分析能力,于是我决定借半仙的法力问个吉凶,如果他的回答能让我满意,我可以赞助他一顿炒饭,权当为中国电子竞技事业做贡献了。
“那个……”
未等出口,苏宁抢先问了个问题。
苏宁问:“你说……如果一个女孩肯和你同睡一张床上,那是不是代表她喜欢你,或者至少是不讨厌你?”
我靠,什么叫半仙之体?怎么算这么准啊!我心说我还没言语呢,你怎么就知道我想问什么啊!
我顿时两眼生光。我说:“对啊对啊,那肯定是喜欢上了吧。”
苏半仙真低下头,自顾自地说:“那如果一起睡过之后,还留下字条,约好时间通电话,那是不是表示她要在电话里和你摊牌?”
我难以置信地一只手掐着半仙的胳膊,另一只手一拍大腿说: “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啊!这到底是吉是凶啊?”
苏宁没理我,继续默默地说:“字条上还画了个大大的红心,那应该是大吉之兆吧。”
我说: “错了,没画心,就一张字条,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苏宁抬起头,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你: “没毛病吧,跟着瞎掺和什么呀!”
我说:“谁瞎掺和了!不信我给你拿证据去。”我回屋把索琳留下的字条一把抓起,拿到苏宁的眼前晃了晃,“看清楚点,上面没画心!”
苏宁眼睛直了,慢慢举起另一张字条,我的眼睛也直了。我靠!
苏宁举着的那张字条上面写着:
中午打电话给你!
沈思思
落款后面画了一颗硕大的红心!
……
我和苏宁互相看了看,全明白了,并且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叹:“真牛逼!”
“昨晚你们真在一个床上睡的?”我问。
苏宁点了点头。
“你们拥抱了吗?”我问。
苏宁又点了点头。
“你们kiss了吗?”
苏宁叹了口气,继续点头。
“那,你们,你们……有没有,啊?”
苏宁皱了皱眉,抬头特厌恶地看了我一眼。
我一把抓住苏宁说今儿中午的炒饭我请!赶紧给哥们儿讲讲来龙去脉吧。
于是,苏宁在下面三十分钟里给我讲了事情的经过。
昨天晚上仨女孩从考研班上课回来洗漱完毕,就各回各屋准备就寝了。通常来讲沈思思都会再开两三个小时的夜车,直到苏宁训练完毕。苏宁像往日一样厮杀于BN战网上,正襟危坐,心如止水。半小时之后,苏宁闻到背后一阵浓烈的白酒味。苏宁转头望去,好家伙,一瓶一斤装的衡水老白干沈思思已经报销了一半。
苏宁慌了手脚。
苏宁问:“你怎么啦?考研压力太大?”
沈思思怔怔地看着他,没说话。
“压力大可以去发泄啊,可以去玩啊,有压力都去喝酒那还要网游干吗使啊!”
沈思思又看了苏宁一会儿,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沈思思语出惊人:“玩网游的都是王八蛋!”
“我……这……”苏宁的腮帮鼓了一鼓,想辩驳一句,转念一想貌似网游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沈思思迷迷糊糊地说:“我男朋友下午打长途给我,他……他不要我了!他在网游里和一个女的好上了!我和他初中就在一起了……十年啊,十年的感情啊,还比不一个虚构的人物吗……”又开始哭。
原来如此,苏宁明白了。苏宁心说现在的网游系统健全着呢,远古的精灵和千年的妖魔都能在一起苟且,你那十年的民间爱情还不早就成了秦香莲的臭豆腐。
此时的沈思思哭得满脸是泪,仰头又喝了一大口。苏宁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看美女为了一个男的痛彻心扉,换成谁也不好受。苏宁砸了砸嘴,心里一阵发酸。
“美女,我今天心情也不好,你的酒也分我一些吧。”苏宁说。沈思思晃晃悠悠地递过了酒瓶。
苏宁一仰脖,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沈思思一把抢过酒瓶,瓶口冲下看了看,心痛不已,“你怎么都……都喝了?一滴都没剩下。”
苏宁用衣袖把嘴角揩了揩,认认真真地说:“喝酒伤身,我为你好。”
“不喝伤心。”
“不就是发泄吗?伤己不如伤人,你冲我来吧!随即做出一副任人宰割状。”
顺便插播一句,听到这里我痛心疾首。我脑海中出现这样无耻的场景:一个伟大的革命党人被敌军五花大绑。革命党人正义凛然,大有我自横刀向天笑的气势:来来来,没有老子挺不过的刑,美人计老子都不怕!
如果我是沈思思,我一定吐他一脸花露水,然后问他:“你也配!?”
但是沈思思没有,她已经醉了。
苏宁说:“你冷静冷静,不就是一起玩个游戏吗?网游里夫妻相称的现象普遍着呢,无非就是一起练级涨个经验之类,说明不了什么的。”
沈思思听罢一把扯住苏宁的衣领,“练级?!练级用到床上去练吗!”
苏宁知趣地住了口。
迷乱中的沈思思冷冷地笑了笑,“我差点忘了……你不就是个打网游的高手吗?”思思狠狠推了苏宁一个趔趄,然后冲上去两只粉拳对着苏宁的胸口一顿捶打,一边打,眼泪一边哗哗地流。
苏宁委屈地小声解释:“喂,喂,其实……”
话未说完,思思一下子把头贴在了苏宁的胸前,眼泪打湿了苏宁的前心。苏宁想说,其实,我搞的是电子竞技。不过这一次,苏宁心甘情愿地将后半截话烂在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