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可是晚了。
索琳躲在漆黑的楼道里,看着袁夙离开,终于听见自己嘤嘤的哭声。我来见你,只想看你好不好,只想做一顿晚餐给你,只想问你一个很小白的问题……
索琳的衣兜里掉出一张小小的购物收据:快客便利店,12元。
几个小时前,索琳终于送走了苏宁。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拿着钱包忐忑地下楼。街的对面的一家小店,门口戳着白底红字的牌子。那牌子上一个醒目的大字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懊恼和甜蜜。索琳的脸红了一下,那懊恼阻止她走过去,而那甜蜜却一再驱使她。索琳只得勉强说服自己,沿着街边寻找便利店。在街的尽头,她走进一家快客。店里的顾客不少,索琳低着头,眼睛掠过一排货架,迅速从中抽取了一个,握在手里,站在结账队伍的最后。轮到索琳了,她忙不迭递上十元钱及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长出了一口气。
不想,收银员一脸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这位小姐,这款水果香味的是12元,那款超薄的才是10元。啊——索琳当时就呆在那里,仿佛身后所有的顾客都把目光投向她,而她身后便是一个年龄相仿的男青年。收银员问:“您还要吗?”索琳答:“不,不要了……不不,我要。”天呐,索琳张口结舌,一颗心紧张得就快从嗓子里蹦出来。收银员依旧微笑,“要的话,麻烦12元。”索琳赶紧又抽出一张十元。那真是最漫长的一次找零钱的过程。索琳把找回的零钱一股脑地塞进兜里,迅速逃离。纵然真切地听见身后的杂乱的议论声,却不敢回头。然后,她感觉一只手扯住了自己,刚才那个男青年一脸真诚地扬扬手里的小盒子,你东西忘了。
回来的路上索琳把所有的恼怒都转迁到袁夙的身上。他上一次害得她战战兢兢地过了一个月,最后还是思思陪着她买了PH试纸,验过之后,看见一条红线,悬着的心才放回肚子。索琳咬着嘴角,可那嘴角却忍不住想泛起笑意。她想,她一定会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把这段囧事讲给袁夙。她会问他有什么会比这件事更让一个女孩子感到自取其辱?
然而,仅仅几个小时之后,她便知道了答案。这一次不仅是羞辱,还有自尊的迸裂。
她约她见面,不只为了那些。
她买了套子,他却离开了。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有一条短信息。索琳解开锁,是沈思思发来的:琳琳,呵呵,有没有吵到你们?我早就说嘛,幸福是靠自己争取的,爱他就要让他知道。还记得你那天愣着神脸发烫的样子吗……你终于作出了这个决定,琳琳,我替你高兴。
酒精真是好东西,可以让人啜泪而笑。
四年前,索琳18岁,甫入高校。求学之路平铺在眼前,让人炫目。青春不是常新的花圃,幸福往往单向通行。索琳争分夺秒地向前赶,从未想过会在哪一个路段放缓步履。直到一处别开生面的景致出现在生命里,亮如利闪。
如今,他告诉她:我爱你,胜过她。
她听到的只是:我不愿意重新走过一遍。
浓重的CK-Blossom的味道仍然盖不住家里的酒味,周镁桐已经蜷在床上熟睡多时了。回到家,我轻手轻脚地换下衣服,冲了澡,待我裹着睡袍出来的时候,看见周镁桐一脸怒容地坐在床头。
“你这个坏东西!为什么不开车带我回来?”
我愣了下,随即一狠心,我说:“你还好意思讲,居然当着你的下属喝到人事不省,丢不丢人啊。要我开车?那可是一车两命!”
“算了吧,一准儿是你看我姐妹儿漂亮,跑去献殷勤了吧?哎,对了,我的眼光如何?嘿嘿,索琳她美吧。”
“还好。”
“什么还好!打扮一下绝对够得上‘星女郎’的水准。”
星女郎?我苦笑。那一刻我真想告诉兴高采烈自诩有眼光的桐桐,我早在半年以前就享有过周星驰的成就感了。不仅如此,她刚刚就在我的怀里,我们抱了半个小时。我能想象,当我说完这些,周镁桐一定会大嘴巴子抽过来。我还能想象,我伸手叼住她的腕子,痛心疾首地对她说:但是那些已经成为了过去完成时——所作所为只能对过去的状态构成影响,不会波及到现在。现在我想通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周镁桐,我们好好过吧,我希望你能成为我心中的熊掌……只是,你千万别抽我,熊掌抽人肯定特疼。
这些话还是没有机会说出口,醉醺醺的周镁桐一头扎进被子里。我皱眉,然后投了一条手巾,一点一点给她擦脸。
“夙夙,你真好。”
“下次别喝这么多,醉酒很伤身体的!”
“我没醉。”
“没醉你说说今天几号!”
“11月16号。”周镁桐答。
我准备下床开手机验证一下。桐桐一把扯住我,“不用看啦,真的是16号,傻瓜,16号是我认识你的纪念日,所以我记得。”
“是吗?”我问。
“嗯,三年前的7月16号,还是农历的良辰吉日呢。”桐桐答。
“我们认识有四十个月了呀。”我说。
桐桐懒懒一笑,侧着身,揽着我的背再次睡去。待到周镁桐睡熟了,我轻轻将她的手放回去。我枕着胳膊,心乱如麻。
一夜未眠,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刚睡着,便听见周镁桐在电话里与人争吵。
“……你再仔细考虑一下,我觉得我们很投缘,你需要这份工作,我也需要你。
“……不行,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只有按合同办事了。违约金是一定要付的,你给我们带来了麻烦,所以你必须赔偿。
“……索琳,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选择让彼此都蒙受损失?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是的索琳,我非常失望。”
周镁桐啪地扣了电话,气得嘴唇发青,“搞什么嘛!约都签了,人也见了,突然就说自己太草率,要毁约!现在的毕业生,不知道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我给她加薪她都不愿意,我靠,当自己谁啊!”
我大概明白了这通电话的意思。
我早有所料,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桐桐,既然没把她当成你的谁,为什么要纠着她不放呢?予人方便,予己方便,随她的意愿好了……”
“凭什么就随她的意愿!凭什么不能让她随我的意愿?你知道我组建这个三人的财务组有多困难?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都在看我的笑话!总算盼来了帮手,把我高兴成那样,却……这,这算什么呀!”周镁桐气得眼泪围着眼圈转。
“那笔违约金……”
“她必须要交!”
“你冷静一点,我问你那笔违约金有多少?”我说。
“两万。”桐桐说。
接下来的时间,我连哄带劝,终于把周镁桐的情绪稳定了。我偷偷给索琳发了条短信:放心吧,不必为难,那笔违约金我会在24小时内打到你的账户上。
桐桐这会儿还在生闷气,呼哧带喘,眼泪汪汪,嘴都噘到天上去了。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桐桐喂了两声,面部表情开始变化,先是风和日丽,再是春暖花开,“好的,好的……嗯?嗯!好的,好的……”
放下电话,桐桐攀住我脖子,“夙夙,索琳说她不走了!给她加薪她都不要,反正就是不走了。帅吧?呵呵——”
我目瞪口呆。
我等了一整天短信,可是索琳没发过来。我知道,她用她的行动告诉我——她不肯原谅我。
接下来,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周镁桐照常雄心勃勃地忙她的企业,我照常每日训练。索琳再也没有和我联系,我总是能够听到周镁桐不经意地提起她,感叹她工作得力,夸赞她态度认真。她不说,我便没有主动问过一个字。其实,我隐约希望听到索琳精力分散心不在焉频频出错的消息,遗憾的是,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