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一条:袁夙,这一切并非偶然,你想听吗?
回复:你要怎么才肯说?!
短信又一条:呵呵,如果你刚才能多坚持一秒钟的话。
回复:……
短信再一条:现在还不想告诉你,等。
回复:等到什么时候?
未等发送,又一条短信进来:等到我吃定你的那一天!后面跟了一张嘴歪眼斜的笑脸符号。
于是我彻底风化掉了。
回了宿舍,我立刻将电话拨了过去,结果遭到挂断。我刚放下电话,铃声又响起。我迅速按了接听“喂”了一声,电话里一个男的被我吓得脱了腔:靠,要死啊你!深更半夜你这么大声干吗?苏宁的声音。
我也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我说:“苏宁你有病啊!深更半夜的不睡觉打什么电话?我这正忙呢。”
“我这里有你关心的最重要消息一条,你可以选择:一,把电话挂了继续忙。二,为你刚才的鲁莽请哥们儿吃顿饭,吃好了我可以考虑告诉你。”
我心头一激,我关心的重要消息?“莫不是索琳吧。”
苏宁在电话那边把大腿拍得山响,“你还真是专情啊,这么久了还是放不下她。对!对极了,就是她!你不是让我一有她的确切下落马上通知你嘛,现在有了,怎么着?要么您先忙,等您忙完了咱们再联系?”
“别别,她在哪里?”
“在中心医院1302房。”苏宁说。
“什么?她住院了?她怎么啦……”
苏宁说:“你先别急啊,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听思思说的。小女生体质差住院是很正常的事:感冒发烧,头疼脑热,什么胃肠炎啦,虫牙啦,连生理期晕血的都有。”
我说:“你少贫了,赶紧帮我问问思思,索琳她到底怎么了!”
苏宁说:“问倒是可以,不过……”
“不过什吗?”
“你不觉得应该亲自去看看她吗?”苏宁说,“病从心生啊,你想,人家姑娘20多年的青春好年华毫无保留地奉献了,痴心一片吧?结果没捞着好报。这还不算,肇事者转眼就溜到了B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听苏宁的口气,俨然把袁夙当成了万人唾弃的负心汉,穿越时空的陈世美。他哪里知道,这索琳版的“秦香莲”心肠硬着呢,我就差给她下跪了,人家根本不尿我啊。
我让苏宁连夜订了两张飞机票,一张是明晚17:50,B城飞D市,另一张是明晚21:10,D市飞B城。粗略算了一下,中间可供我探望索琳的时间满打满算只有25分钟!剩余时间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出租车上。
苏宁说:“我没听错吧,当晚去当晚回?以前大联赛的时候尽看你耍大牌了,几天不见怎么乖得跟孙子似的。”
我说:“没办法,队规严厉啊,现在还不是耍大牌的时候,更何况耍大牌总得有牌可耍吧?我在邦泰队的现况我心知肚明:不是A,不是K,哥们儿现在就是个‘2’!凑数用的明白吗?”
苏宁连连摇头,“疯了的人才会这么干。”
“没错,疯了的人才会这么干。可是,”我对苏宁说,“我想这么干,我想见索琳。”
翌日。从B城登机时还是红霞满天,到D市降落已然是浓重的夜色。我在机场截了辆车风驰电掣赶往中心医院,按照计划,我还要争分夺秒在中途去花店买一束鲜花。尽管如此,面对火红的玫瑰和淡雅的百合,我还是有片刻的傻眼。
花店老板是个快言快语的小姑娘。虽然每个女孩对花都有独特的见解,但是很少有女孩子能够拒绝这样热烈的玫瑰……所以送花给女朋友呢,还是玫瑰好一些。她说。
我说好,就要这捧玫瑰了。我连价都没侃,直接问她多长时间能包好。
她说,这么一大捧,要拆包,修剪,上包装,洒水……怎么也得20分钟吧。
开玩笑吧?20分钟我只有拿了花返程的份儿了。我留下钱和医院的地址,和她交换了手机号,并且叮嘱她一定要在20分钟之内送到。
没问题!女孩爽快一笑。
13楼,电梯门打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立刻冲入鼻孔。前方第二扇门就是1302病房,病房里的姑娘曾经在最冷的冬天里给过我最质朴的温暖。如今她会不会想起那个人?想一个人的感觉孤单而幸福,那么索琳,你会不会也像我一样,一想起那个冬天,心里就会注入一剂别样的幸福?
在这个惜时如金的晚上,我居然用了五分钟站在病房外怀念。透过窗子,我踮起脚向屋内张望,病房里有微弱的灯光,而那个怅然的女孩不是索琳又是谁?女孩失神的眼睛呆呆地注视着房间里的一切静物,仿佛一只不知所措的飞鸟,误入了大片的迷雾森林。她的眼神迷散且规律,怔怔地盯着门口半分钟,再转过头面向窗外半分钟。如果那眼神也是一种等待,那么她在等着谁?
我再也忍不住,在她又一次面向窗外的时候,悄悄出现在病房门口。
隔了一阵,索琳转过头,目光向我射来,与我四目相对!
霎时,房间里的人嘴角微微上翘,喉咙动了一下,仿佛下一秒袁夙二字就要脱口而出!然而笑意尚未到达眼底,就被理智所冲淡。好半天,她没有叫我的名字,她什么也说,只是呆呆地注视着门口站定的那个人。
“嗨,好久不见了。”我说。
“好……好久不见。”索琳怔怔地说,“袁夙,你……你是怎么来的?”
说实话,那一刻我有几分泄气了,这样的开场白与我期待的有不小的差异。唯一让我感到宽慰的是,索琳难以置信的神情结结实实写在脸上,那是她如何故作镇静都掩饰不掉的。
“坐飞机来的。”我回答说。
“……球员也有假期吗?”索琳又问。
我笑,“我不是已经站在你面前了吗?”
“不请我坐坐吗?”我问。
“啊——”索琳微微惊呼了一声,连忙起身招呼我。
“天!不要这么兴师动众啊,你快躺好快躺好,我坐床边就行了。”言罢我未经索琳同意一屁股坐在床头,距离她只有一尺远。任索琳茫然看着我,我视而不见。
问及索琳的病因,索琳说没什么,大概是春夏之交,身体还不太适应气候变化吧,前段时间整整眩晕了一个星期。不过已经过去了,下周就可以出院。
我很自然地想起了苏宁的‘“新”血来潮’说,不自然地笑笑。和索琳寒暄的时候,不觉又过了五分钟。
我对索琳说:“不好意思了,来得匆忙,什么礼物都没准备,你看这……”我想象着索琳一定会摆摆手说没关系,不必破费。结果索琳的回答让我出乎意料,她说:“袁夙,我想要束鲜花,这里的消毒水气味太重了。”
“好……好啊,你想要束什么花?”
“百合吧,一小束就好。”索琳说。
我有点犯傻,我那一大捧火红的玫瑰怕是已经在路上了。掏出手机背到身后给花店老板盲打了一条短信:美女等等!那捧玫瑰送你了,我再买一束百合,要快!
索琳看着我一筹莫展的样子慢慢笑了。她说:“没关系了,换一样东西给我吧。”
“可是换什么呢?”我问。
索琳递过一本英语杂志,指着上面的一首英文诗:袁夙,我想听你念一段英文。
晚间的病房里凉爽宜人,可我头上却是汗如泉涌,“那个,英,英文啊……”
索琳说:“对啊,一小段就好。”
索琳这丫头学坏了,一副轻而易举的口吻,不咸不淡地要求,再配以虔诚的小眼神儿,任谁都不忍拂逆。我有必要申明一下,大学时,我的英语水平在系里是有口皆“卑”的,我和索琳被誉为唯一两个可以达到“四六不分”境界的选手。所谓“四六不分”,就是英语四级和六级考题在我和索琳眼里都一样,根本看不出难度差异。索琳曾经创下英语六级92分的壮举,而我也不甘落后,曾经在一次四级考试误入六级考场,并且丝毫没发现题型有任何不同,一如既往在发卷半小时后交卷,成绩稳定在25分左右。
这么昭著的历史,索琳没理由不知道啊!
“The ……The Poem of……”我指着一个单词,问索琳,“这个单词怎么读?”
索琳笑了,“这个叫Sophia,是个女孩名字,Sophia在古希腊的传说中是智慧和美貌的化身。”
“是嘛。”我抬头端详着索琳,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只好继续装模作样地念了几句伦敦十足音的美语,索琳笑得前仰后合,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杂志一合,我灿烂一笑,“咱们再换个吧。”
索琳笑而不语,眼睛掠过窗外点点星光,充满写意。她说:“袁夙,B城也有这么美丽的星光吗?”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索琳继续道:“我喜欢看星星,星空或明或淡,人间亦悲亦欢,星空变换,观星者或思或望,或喜或殇……”
我挠挠头,“呵呵,观星,听起来蛮虚幻的。”
索琳的眼睛注视窗外,很认真地说:“不,星空很真实,而我所喜欢的也恰恰是这种真实。你看那颗星,明亮耀眼,近在咫尺,让你忍不住想摘下来镶在胸前……但是清晨天空放亮的时候,它必定隐去,消失不见。没有哪片星空可以为你永远闪亮……说到这里索琳的眼里滑过一丝忧伤,她连忙笑了笑,继续说:即使这样,我仍然喜欢看星,就算是乌云遮月,电闪雷鸣,我知道,那颗星永远会在那个位置出现,就像定格在一个人的心里。”索琳转过脸,歪着头冲我莞尔一笑,“袁夙,我们在同一星空下呢。”
我被索琳的“星空论”完全侃晕了,这是那内向的丫头对我说过的最长最含混晦涩的一段话,我眼睛使劲眨巴了老半天,无从理解。
索琳缓缓地说:“袁夙,我不想听你念英文诗了,你愿意陪我看一次星空吗?就一夜。”
于是我明白了,绕了半天,陪着她观星才是索琳的真正目的。那一刻我真的期望此刻距天亮还有五分钟,这样我就可以重重地点头承诺,告诉她:我愿意!
索琳见我不说话,慢慢地补充了一句,像是自语,又像是加重恳求的口气,“袁夙,我一个人在医院里,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