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盯着心芸不语,将手伸到两道粗黑入鬓的眉毛处,缓缓揪下一些毛来。露出了原本浓浓的剑眉;将耷拉的眼角一抹,露出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又将连鬓胡子用手拔去,年轻俊朗的脸也显露出来。
每除去一道伪装,心芸的心就揪紧一分。直到那个人完全显露真面目时,心芸惊奇得脸满是泪。
纳兰容若!今世的冤家!竟然在此遇到他!
“玉筠!玉筠!”容若一把搂住心芸,将她的头深深埋进自己的臂膀里,一遍遍地喊着她的名字,如此倾述着一寸寸的思念。
心芸也紧紧拥着他,幸福来得太突然,心芸甚至都觉得有些晕眩,嘴角流露出藏不住的笑意,那般甜美。
就这样相拥良久,仿佛时光停滞,内心的火热抵御着冬夜的寒风。
“对了容若,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宫?”相依了许久,心芸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容若从怀里扶起心芸,深深望着她:“若不是我的一个同窗好友告诉我,我连夜去求了公主和额驸带我同行,我还真见不到妹妹呢?”
“你的朋友?”心芸十分纳闷:“什么样的朋友能知道皇宫内部的消息?而且是关于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宫女的事情?”
容若的目光密密地盯在心芸的脸上,心痛地道:“我的筠妹妹入宫后果然多了不少心机!妹妹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为了我们的将来,受些苦不算什么!”心芸淡淡一笑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阿尔吉善与我是太学时的同窗,他是索额图的儿子,无意间听到他父亲与同僚提起,于是便告诉我。”
“他知道你我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心芸心里咯噔一下。
“你想哪里去了?我怎么会把你我的事告诉不相干的人呢?是几位朋友一起喝酒聊天时,说的些闲言碎语被我收入耳中罢了!”容若温柔地一笑,轻轻撩了下她额边被风吹乱的发丝。
“那也太巧了!”心芸依然疑虑重重,这事一定有蹊跷。
“不对,容若你可知道,索额图在朝中一直与舅舅的政见相左么?此次索额图反对撤藩,而舅舅支持撤藩。他故意让他的儿子告诉你我的消息,就赌你会跟来,这样他们会给予舅舅致命一击,或是在朝中对付舅舅时多一个筹码!”
心芸的顿悟,令她陷入无比的慌乱中。
“容若,你快回京去,快回去!你可知道此番凶险无比?我不能让你为了我而身涉险境。”心芸的手紧紧抓着容若的胳膊,心脏骤然冰凉起来。
“玉筠!玉筠!”容若捧起心芸的脸,轻轻吻了一下,深沉地说:“你说的容若都知道,正因为危险,所以容若一定要来!同生共死不是我们的诺言吗?你忘了?”
“傻瓜!那你的婚礼呢?皇上不是让你与两广总督的女儿择日完婚吗?你这是在抗旨你知道吗?”心芸满眼是泪地望着他,但心底里却叹着:遇到容若,此生无憾!
“乱摊子让我阿玛、额娘收拾就是了!不是容若所选,容若无需抄心。”此时此刻的容若一身轻松,他将心芸拥在胸前:“你可知道?我日日求上苍给我一个与妹妹重逢的机会,如今终于如愿,只要与妹妹在一起,即使是死也值了!”
“不,我们不会死,我们会活下去的!”心芸握着他的嘴更正。
“对!活着,活着!”容若的前额紧紧贴在心芸的额头上忘情地喃喃道。
“容哥哥,双巧呢?你不在府里她会受欺负的。”
“别担心,此次无法带她出来,我嘱咐白荷和雪梅照顾好她。”容若答道。
“我还是担心,你额娘不会放过她。”心芸陷入担心中,容若不知道她埋了个隐患在府里,一旦容若不在,纳兰夫人一定会视双巧为眼中钉的。可是现在她自身难保又如何顾及到双巧,只能祈求老天不要让双巧有事。
“我额娘再厉害也不会对一个对她没有任何威胁的小丫鬟怎么样的!”容若依旧是一脸笑意地答道。
“姑娘,姑娘!”寒风中传来,店家的呼喊声。
容若忙闪进马厩里,低声嘱咐心芸道:“快回去!”
“姑娘,你找东西找了这么久!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店家提着灯笼来到马车边有些担心地说。
“谢谢店家,只是东西一直找不到,便多找了会。或许不是在马车上,我回房找找看!”心芸找了个借口同店家回到客栈里去了。
推开她们客房的门,柔嘉公主并未就寝,而是坐在塌上等着她。心芸从见容若那一刻就知道,是公主谎称丢了肚兜安排他们见面的。
“见到容若了?”果然公主开口问道。
“我知道公主同情我的遭遇,同情我和容若的这份情,可公主真不该让他来涉险!”心芸有些埋怨。
“我以为你会感谢我呢。”公主笑了笑说:“若是不该让你来,又不该让他来,你们有如此相偕的机会吗?”
“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就好。”心芸心烦意乱地答道。
“放心,我们会完好无损地站在乾清宫面见皇上的。”柔嘉公主走上前来抚着心芸的肩膀说:“从今天起,容若就是我的下人阿冬,他回去后就一定要成婚了,你要珍惜与他相聚的这几个月时光!”
“多谢公主成全之恩!”心芸盈盈下拜道。
“快起来,这一路我们一定要同心才能完成任务。”公主伸手扶起她来,柔和地说道。
“一定尽力!”心芸坚定地答道。
虽然心芸知道历史上耿精忠最后必反,可是如今为了无辜的百姓,为了对自己有恩在先的柔嘉公主,还是应该努力一试。不报改变历史的期望,只为心安。
这一夜,心芸睡得很好,梦里有笛萧合奏、有双合欢、有凤仙红染、全是与容若在一起的情景,梦中都在笑。
第二日大清早,心芸起床为公主打洗脸水,在回廊上见到容若,他今日没有贴假胡子,但眉毛和眼角均进行了伪装。
“怎么?我不可以剃去胡子么?”容若见心芸有些奇怪的样子,凑到她耳边说。
心芸抿嘴一笑,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