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终于肯……。”
康熙藏住咳声,脸憋得通红,惊喜之色乍现。话说了半句,终究还是打住了。
“谢、谢婉侍,朕没事,新橘已进贡了来,能不能像你刚进宫时那般,为朕做一碗橘汁?”康熙气喘吁吁地请求道,九五之尊竟然如此低下地向一个宫女讨要一碗区区的橘汁,心芸的心里有些发酸,忽然觉得自己欠了他的情谊。
“是!奴婢这就去!”心芸使劲点着头后,忙着去了御茶坊。这一日的尽心服侍,一直到晚间康熙都不放她离开,只享受着她给予他的一丁点儿温情。
晚间心芸端了茶盏踏入乾清宫时,东暖阁的地上站立着一个女人!
她那精细描过的眉毛细黑且弯,脸上脂粉颇重显得亮白艳丽,一双水灵的眼睛媚意荡漾,玫瑰粉色旗袍,外套紫红色绣牡丹琵琶襟马甲,一字头上一朵嫩粉的牡丹纱花,贴几支金花钗,一端垂着珍珠流苏,这是个美人但却显得媚俗。
这几日康熙病着,清晨便不去慈宁宫请安,苏茉尔扶着太皇太后常来看望他。各宫嫔妃也偶有来送羹汤、点心的,以示关心。
心芸心想这定是哪宫的主子,但不知该如何称呼她,于是只默默请了安,将茶盏放在紫檀雕龙炕桌上,却见他满脸阴霾,眼光狠狠地瞪着她。
“你们都退下!”他鬓角的青筋暴起,显得有些狰狞可怕。
那女人和李德全见状,不敢多留片刻,忙着退了出去。
刚才还好好儿的,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和自己有关?心芸低首立在一边,屏着呼吸,等待康熙发话。
“你来看看这是什么?”康熙强忍住怒火,低沉地唤她上前去。
心芸移步走到康熙的榻边,目光触到康熙手边之物时,一阵晕眩袭来,站立不稳,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檀木盒,早上被藏在自己的床底,现在怎么跑到龙榻上来?
完了,这次连容若也牵连了进来!会是谁?心芸紧紧闭眼,心中一片灰暗。
“朕如此待你,原来竟是自作多情,终究比不过他!是啊,朕怎么忘记那个朗俊多才的儿时玩伴,玉树临风的纳兰家大公子和你是青梅竹马呢?若不是董常在的婢女发觉,朕不知还要被你蒙骗多久?”康熙冷笑着,拎起茶盏摔于地上,他的一字一句仿佛重锤敲打着心芸的心房。
心芸的顿时明了是董常在和李柔芳搞的鬼,半年前她怀着恨意没有动静,今日只为给自己这致命一击,亏得皇后及惠贵人提醒过自己,全怪自己大意!事到如今她不敢出声,不敢求饶,只怕一开口更加惹怒他。
“咳咳!”康熙连咳几声,不停地揉着双鬓,似乎稍稍平静了些。
“谢玉筠,你可知道宫女与宫外的男子私相授受是死罪么?”
“请皇上明察,绝不似别有用心之人所指那般,奴婢儿时只是喜欢与表哥舞文弄墨,吟诗作对。今日藏的词稿,全是奴婢爱惜这好文采,想偷偷学习,才带了些来,哪里知道会惹出这么大的祸端,被人栽赃有私情。”一听如此严重地连累到容若,心芸慌了神,极力辩驳道。
康熙没有理会她,一掀被角,只穿着明黄色的褒衣便趿起平头踏殿鞋,出了暖阁。
“皇上!皇上!”心芸听着外面李德全高呼着,不知康熙要做什么,极力阻止着。
心芸再无理由呆在暖阁内,也木然地出去。只见董常在早已不在,而康熙已至乾清宫殿门口,猛然将殿门打开,一股寒风扑面而入,呛得他连连咳嗽。
“皇上病着不能吹风!”李德全尖着嗓子上前拉着康熙的胳膊,忙着为康熙披上裘狐大氅。
“门外的那婢子是谁?”康熙朝着冷风吼道,心芸从未见到他如此狂怒过,怒到失态。
心芸只听外面有人诚惶诚恐地答话:“奴婢、奴婢乌雅·德宛见过皇上!”
“乌雅·德宛?今后御前侍候!婉侍谢玉筠,御前失仪,贬去辛者库!”
或许这就是帝王朝不保夕的爱恋,心芸脸上泛起嘲讽的笑容,毫无惧色地一步步迈出乾清宫,各种各样受苦的方式,心芸早在入宫前想到了,如今这状况不算太坏。
单人间他坦不再属于她,那些珍贵的词稿不再属于她,锦缎衣物不再属于她,幸亏那条腰带系在自己的腰上,否则今日百口莫辩……。
入了辛者库不几日,心芸便听说德宛就在被招入乾清宫的第二晚被宠幸,封了答应。
另一个消息却令心芸五内如焚,听说皇上连夜将明珠召进宫中,将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卢玉婵赐予容若作正妻,择日完婚。
心芸心里很清楚,这不仅是为震摄自己,更是一场迎合政治需求的联姻。吴三桂叛乱在即,其他两位藩王态度不明,明珠主张撤藩,借此婚姻笼络镇守两广的总督,岂不是绝妙之计。康熙到底是个精明的君主,打翻醋缸时处理事情都是以政治利益为先。
容若,容若,此番是我的大意害了你,没想到你的生辰,收到的竟然不是你至爱的人给予的礼物,而是致命的打击!心芸没有一日不担心他,他何以承受突如其来的婚姻?
冬日里的辛者库,身着紫色布棉衣的心芸承揽了许多杂务,打扫紫禁城内庭的道路,糊饰扫尘、除枯黄的杂草、清除积雪,运送米面粮油、运牛乳、木柴,做饼饵、茶汤及淘洗果品,做祭品、针线活等等。管事嬷嬷见她为人和善、勤快,对她也算不错。
早已顾不得吟风弄月,每当夜里,浑身犯疼的心芸都会偷偷流泪,不知自己这般坚持后的结果到底如何,但活着就会有希望这个信念是她最大的精神支柱。
腊月二十,凛冽的寒风卷着雪珠子正刮得紧,那雪珠子打在脸上生疼,紫禁城街道上除了偶有几个搓着手、呵着气的宫女、太监急急走着,白茫茫的一片寂静。
心芸奉命与辛者库太监小段子推着独轮车往御膳房送些木材,路上却遇到了一个久违的人。
看着她身着缎棉宫人服饰,得意洋洋的样子,心芸知道现在任何嫔妃宫里的贴身宫女都比自己的品阶高,都有权对自己颐气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