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继续,传花依旧,这次花落在心芸手里,她略有些心慌,因为还没有现成的句子可以脱口而出。但没办法,只好站起来依着刚刚的韵及平仄,硬着头皮边想边说,怪就怪自己的古文功底不扎实:
“珠花泛烛影,晚帘摇摇红翠莹,琼酿银杯相辉映,高捧花,祭夜星,费思难解女儿情,无奈亟亟摆红绫。”
她小心翼翼地完成指花、指烛、指帘、摇摇珠花、指酒杯、十指交叉、高举花、指向窗外、抚鬓角、指心口、欢快的摆了摆裙裾的一系列动作。
心芸一杯下口,不一会儿,双颊已如涂了胭脂一般泛起红来,容若在一旁叫好道:“好个‘费思难解女儿情’!”又往她碗里夹了点虾干萝卜,心芸只少尝了一点,望着容若微微一笑说:“味道不错!”
鼓声又一次响起,这一次停鼓时珠花落在揆方手里。揆方往口里塞了口“凤凰玉米羹”,拿着珠花站了起来信口说道:“我有一支花,斟我自儿银杯酒,自起自斟还自饮,酒意香,难自禁,南辰北斗共贺寿,兄弟此番来相敬。”
伴着酒令的词揆方自斟自饮了两杯酒,最后又敬容若一杯。
容若也笑着举杯,与揆方对饮一杯。芷瑛乜了揆方一眼说:“三弟今日只是想饮酒罢了!行令间便骗去三杯酒!”
众人早笑作一团,揆叙也指着他笑道:“字义简陋,韵脚也不相符,看来三弟只是打油来讨酒喝的,看看!又有机会饮酒了!”众人道:“就成全他罢!罚酒,罚酒!”揆方求之不得,“嘻嘻”笑着,忙又自饮一杯,往嘴里送了些“冰花红枣炖燕窝”才坐下。
下一轮的击鼓传花令起,此次花落芷玲处。只见芷玲胸有成竹,款款起身细细地说道:
“酒侣一相逢,盈盈一笑胜寒风,任他鸟飞与兔走,
且沉醉,到夜更,我侬手足情自深,寒夜酒暖自家盟。”
芷玲展开双臂作飞翔状、双手缩于胸前作兔子走状的动作十分可爱滑稽,惹得容若大笑不止!
鼓声响起,此番落在了容若手中,芷瑛拍手道:“终于轮道我们的词翁了!”容若起身,手指拈花吟道:“
今宵玳宴中,美酒满满泛银钟,无人沉醉眼朦胧,
品佳肴,尽酒觥,玉箫发尽相思调,望帝啼血杜鹃红。”
容若本想在姐妹的头花中,捏一件红色纱花来表“红”字,但众人来时均卸去了正装。容若的手指点遍了姐妹的头顶,却又无奈地放下。
心芸听了只是怔怔地品他的诗,想起容若送自己的那一块金丝绣红梅手帕,她还看到那朵朵红梅想起了杜鹃啼血来。
大家笑道:“大哥哥最后动作与词不符,罚一杯!”容若笑着又饮一杯,坐下品了一口“枸枳乌鸡水鱼锅”?。
鼓声接着响,此次花传到小芷玥手上时停了。芷玥起身,扑闪着大眼睛,机敏地咏道:
“寿宴风光好,天门花落玉尘扫,朱颜未改永不老,
倚云立,望尘笑,不觉又是明春晓,仙阙连连祝寿考。”
动作精巧,众人见芷玥虽小,词却作得如此妙,才华崭露头角,均拍手称好!
心芸看着这小美人,不由赞叹道:“闻小妹的句子如入仙境般,真是妙哉!!”小芷玥礼貌地起身道谢。
容若又举起酒杯说:“容若再敬大家一杯!”众人都笑着举杯饮了。
心芸饮罢问道:“这击鼓传花那就如此巧了,正好每人一次行令?雪梅真是神了罢!”雪梅望着白荷笑而不语。
芷瑛笑道:“只因行令官不止雪梅一人,还有帮手呢!”心芸忽然明白,原来白荷一直在给雪梅暗打手势暗示停止时间呢!众人又笑了一回!
容若让白荷看了一眼滴漏计时器,约莫已是子初一刻。只听揆叙耷拉着脑袋道:“这几日阿玛验哥哥的书验得紧,我这伴读也是累得要死,若哥哥不早歇下,明日只怕读书时要打瞌睡了,若让阿玛瞧出端倪来,我们可就惨了!”
芷瑛见状道:“那我们就此散去了,让哥哥和我们这小伴读好生歇歇罢!”众人都陆续起身,披了大氅,戴了雪帽,别了容若,就悄悄回去了。
容若见心芸的大氅有些单薄,就又单单留了她一会儿,让白荷把自己那件野鸭绒作线织成的暖裘给心芸拿来,又为她系好青金闪绿云纹绦。
心芸忙摇头说:“玉筠还有一件狐皮斗篷,只是今日未穿罢了,这一件哥哥自己留着吧!”容若目光闪闪说道:“妹妹又要与容若客气了吗?当真是多日不见生分了!”心芸只好默不作声,任他为自己穿好那暖裘,便又告别了一回,容若嘱咐白荷、雪梅一定要将她送回芙蓉阁。
二人均恋恋不舍,心芸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片刻后容若募地追到外厅,开了一扇木门,一阵寒风肆虐地卷入厅内扑面而来,只穿着薄衫的容若打了个寒战。看着心芸弱小的身影在灯笼的微光、嘶吼的北风中远去,远去……;在一株盛开的腊梅花边,转弯,消逝!
容若喃喃自语:“迂回转角伊容埋,冰清月影殆!”
依稀中只有那株夜色中泛青的梅,抖动在如吼的夜风里,零落着片片柔红。那猛列颤抖的梅花枝,仿佛一个柔弱女子抽泣的双肩,为离别增添了许多悲哀色彩!
容若望到再也望不见了,才慢慢地掩上门,转身将背靠在冰凉的门楣上,长长叹了口气。
次日,心芸便收到白荷传来的烧烤鹿肉和词稿,只见那诗稿上一首《山花子》:
“昨夜浓香分外宜,天将妍暖护双栖。桦烛影微红玉软,燕钗垂。
几为愁多翻自笑,那逢欢极却含啼。央及莲花清漏滴,莫相催。”
心芸苦笑了一下,暗暗念了汉武大帝那一句:“欢乐极兮哀情多!”或许这就是千年来恋人的心声:
无论相聚几多,到底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