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之尤!”
燕可求大叫着站起来,他已经把一桌酒席掀翻,看那样子是要拿桌面去砸赵金星。
谢少华也一阵郁闷,“无耻”这两个字正是自己想说的,可不知道被谁先抢着用了。那感觉就像是身上最后一点钱,却买了包假烟似的。
“都坐下,这里是素素的香闺,不是演武场!”
章孝直的脸拉得老长。在京城的子弟中,他一向自认为是群龙之首。如果今天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动手,只怕要人怀疑掌控能力了。
“今天是大年夜不可动手,春娘你重新布置一桌。”
赵金星是章孝直的炮筒子,自然知道恩主的心思。他脸上的肉抖了几下后,刚才紧绷的脸又重新绽放出笑容来。
“今天只谈风月,小弟刚刚从县上回来,就敬各位一杯。”
李登麟怕谢少华吃苦头,赶紧站起来打圆场,他也没想到谢少华今天会怎么冲动。
“对对,今天只谈风月。李兄姗姗来迟,不能不罚。刚才章兄已经选出几篇佳作,登麟的一手小楷端庄明快,这抄写的事就归你做了。”
话语间,李登麟已经被赵金星拉到一边去了。只是谢少华发现这赵某人的笑容阴测测的,看来是他想出了什么坏主意。
果然章孝直带着一脸真诚的笑容,就走到面前。
“谢贤弟,今日来此宴饮的都是帝京的俊杰。诗、书、画,贤弟可以任选一样,只要有五个人在你大作前放上一朵梅花,就算过关了。不然的话罚酒三碗,从此不许涉足咱们的圈子。”
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威胁的意思却很明显。
“小弟无才无德,就免了吧!”
谢少华并没有涉足这种权贵圈子的意思,他拱了拱手就想离开。
“李兄可是你的引荐人,如果你不露两手,连他都得吃挂落。”
刚才拉他们过来的老陆等人,却有些急躁了。一个世家子弟,被逐出权贵圈子,就意味着永无出头之日。他和李登麟从小玩到大,自然是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难道还有连坐法?”
谢少华有些困惑了。
“少华老弟,李兄带你来这翠云仙坊,就是带你加入这儿的学社,如果你不能过关,他就有相当的麻烦。”
老陆皱着眉头解释道。
李登麟刚刚抄完一首诗,看到有人围着谢少华,赶紧搁下了手中的毛笔。
“章兄,不知道我这兄弟可有得罪之处?”
看着谢少华脸上的茫然,让吃了憋的赵金星不禁开怀,他几步走到人堆中“嘿嘿”笑着说道。
“李兄难道忘记了,学社的规矩是大年夜吸收新社员。今天你带着谢少华贤弟赶来翠云坊,那就是要献艺入社了!”
诗、书、画这需要相当的时间和精力,世家子弟从小就要读书写字,所以他们有这个先天的优势。而面前的谢少华,一看就是庶族出身,在场的这些高官子弟,可不认为他精通三艺。
“少华,我把这茬给忘了,要是不行我代你喝三杯酒吧!”
李登麟一脸歉意。他只想领着谢少华吃个饭,却忘了学社招人的事了。
“李兄,这个代人喝酒可从来没有发生过,今天李家的子弟也不少,他们答不答应?”
赵金星见李登麟恓惶的样子,心中更是笃定了几分,他要的就是谢少华出丑,好报刚才的一箭之仇。
“登乾兄,你们家老八带来个人,现在又不依规矩,想罚酒三杯,这个你答不答应?”
李登乾是李家的嫡长子,而且已经定为下一任家主,所以在权贵圈子里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刚才正跟周围的人谈笑风生,听到赵金星的话,立刻把脸绷得紧紧的。
“老八,既然你带了人来,就按学社的规矩办,他要是没有入会,我会回家禀报太爷的。”
李登麟的脸色瞬间就成了灰白,今年他在家的考评不过是下等,如果学社再出事,那就要被责罚了。
“谢贤弟,你看李兄为难的样子。那边是献艺台,只需要半柱香的时间,不就有了结果。”
赵金星又紧紧地逼上来,他现在心里是乐开了花。一步,只要一步就能让对方出大丑。
“赵金星你也太咄咄逼人了,别人不愿意你又何必。”
燕可求有点看不下去,他忿忿不平的说道。
“可求贤弟,学社是什么地方?是大家交流学习的处所。刚刚这位谢贤弟既然说了话,那就上献艺台露两手,否则外人还以为我们这是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赵家与燕家本来就矛盾重重,看燕可求上来帮腔,赵金星又把脸拉下来反驳。
“就是,咱们在京里也都是数一数二的人家,随便冒出来个人,就敢在这人大放厥词,以后我们的脸面还要不要?”
“对,我当初进学社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写了那么多首诗,就巴巴的看着你们扔梅花,今天有人就这么的进来白话,我可一万个不服,凭啥!”
看下面众人群情激奋,章孝直觉得是该自己说几句话的时候了。他来到大厅正中,轻轻地挥了挥手,刚才的叽叽喳喳的声音,一瞬间就静下来。
“诸位刚才说得对,咱们这群人最低的都是七品官,论文才咱们有国学博士,论武功咱们也有燕兄,现在他可是副校,手下管着一营人马。今天大家虽然意见不同,但咱们要的就是不同,商量出最好的方子,才能治病救人、救国。但献计献策也得凭本事,咱们这门它有槛,不是苍蝇蚊子都能进来的地方。”
赵金星一听到苍蝇蚊子四个字,兴奋的差点跳起来,章孝直果然是龙头人物,一句话就把谢少华给定性了。
“这儿的确不是苍蝇蚊子进来的地方,大言不惭的人咱们可见得多了。比如上一代神国的某人,不也说要与帝都石京共存亡,结果他转头就跑掉了,让窝丸屠杀了数十万人。今天姓谢的在这儿议论朝政,那就要讲规矩。不露两手大家怎么知道你的真才实学?万一又是个夸夸其谈的人,岂不是误国!”
上一代神国的石京被屠,是压在华夏人心头的块垒,每年到了这天各级衙门都要敲钟示警,为的就是不重蹈覆辙。赵金星拿这个话题说事,要的便是让众人有个印象,这谢少华只会大吹牛皮、其实他不学无术。
谢少华听他们一唱一和,无非是咬着自己没有加入学社的事。他淡淡的一笑后,慢慢的走到了大厅当中。
“不知道所谓的诗、书、画对治国有什么用处?比如窝丸屠杀百姓,赵司官你准备用这三样的那一样去御敌?还是准备上去谴责、抗议,让窝丸的侵略军退出华夏?”
“你……。”
赵金星想出口申辩,但是谢少华并没有给他机会,只是把手重重的向下一挥后,大声说道:
“诗、书、画不过是陶冶个人情操的艺术,却被你们扭曲夸张到了这个地步。想想以前的文士喜欢小脚,那种心态和你们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一个国家的崛起无非是政治清明、经济发达、科技进步、军事强大、百姓安乐,不是靠你们在这里写文章、画画就能做到的。”
章孝直听到这话表情僵了一僵,但很快脸上又浮现出微笑。
“谢贤弟的话真是振聋发聩。但今天是大年夜,谈国事就过于沉重了,还是把心思放在风月上。谢贤弟你的道理也讲了,在座的诸位都洗耳恭听了。可是你也要展现展现自己,不然大家又怎么知道你所长。”
谢少华听到这句话,不禁冷冷的一笑,他们这样不依不饶,无非是想等自己出丑后,再狠狠地插上致命一刀。
“**瓦舍,本来就不是忧国忧民的地方。应该**作乐、醉生梦死才应景。”
短短的两句话,让赵金星、章孝直等人的脸上露出了愠怒。
“谢少华,你今天三番两次的折辱我等,难道是觉得在座诸位都不如你这个小小的乡官么?”
赵金星最先沉不住气,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只怕已经上去和对方扭打在一起了。
谢少华只是不屑看了他一眼,然后用平和的声音说道:
“在我们乡下有个老夫子,死读书也不会别的营生,所以过得穷困潦倒,常常一家子人连饭都吃不上。可是他学问也不行,考了一辈子都没有进县学,当然也就不能成为吏员,所以有人就拿这个嘲笑他。一开始老夫子会无地自容、而后在嘲笑声中抱头鼠窜。可是几次以后就镇定了,知道他用什么法子么?”
众人自然想知道答案,他们一个个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谢少华往左右看了看,才小声说道:
“回字有四种写法,你知道么?”
“哈哈哈。”
屋子里的人一瞬间就笑起来。
好容易等众人止住笑声,谢少华抬手指了指赵金星。
“就好像窝丸杀到石京了,赵司官还跑去问你们会诗、书、画么?”
“哈哈哈。”
笑声又回荡在大厅中,只有赵金星的愤怒得气血翻涌,他准备出口呵斥时,却听到谢少华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
“今天李兄带我来,也不好让他没面子,我就画幅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