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殿”内,金线绣龙袍的男子,正疾笔写着什么,四下里安静的连一根针落下的声音尤是可闻。
太监和宫女们皆是屏息而立,不敢有一丝声响,唯恐惊扰了圣上,触怒龙颜!
红衣女子款步行来,手里托着一只沉香木的托盘,青丝飞扬,衣袂翩跹,好似天外来仙,步步生莲!
跪下,缓缓举起托在托盘里的点心:“圣上。”
泠泠悦耳的低唤。
男子执在手里的笔一顿,头也不抬的继续批阅折子:“退下。”
淡淡一声,却包含无尽威严。
听歌儿抿了抿唇,半晌未出一语,只是一味跪在那里,双手托着托盘……
窗外的积雪,叫午后的阳光照射,反射着温柔的光泽,称的那一片红梅花也愈加的夺目起来……
直待夕阳西斜,那高高一沓折子皆被阅完,龙袍的男子方搁下笔:“四承,将这些折子派下去,唤吏部侍郎过来!”
许久未听到回应,君影不觉微怒的抬眸:“四--”
却正看见依旧笔直跪在那儿的红衣女子!
淡漠如水的绝世容颜,此刻苍白的好似大病初愈,托着托盘的手微微哆嗦着,却固执的不肯放下来……
许是感觉到男子的目光,女子缓缓抬眸,一双秋波涟漪浅浅,声如珠佩相击:“圣上一日未用膳,还请保重龙体。”
君影深沉的眸底看不清颜色,目光落在那盘点心上,许久,移开目光:“四承,传膳!”
言毕,拂袖而去!再没看跪在那儿的女子哪怕一眼……
四承忙恭恭敬敬的应了,目光示意,宫女们忙扶起歌儿。
四承向着尚听歌福了福,快步随着君影出去了。
“这点儿小事儿,你也要来向主子禀报?主子养你干什么?那孩子若是有一分不好,主子必是会摘了你这颗脑袋!滚!”
“是……姑娘恕罪!”
唯唯诺诺,是个苍老女人的声音,然后听到那人慌忙退下的脚步声。
冷峥嵘皱了皱眉,缓缓转身,见仪夏已经醒了。
一身粉色中衣,广袖半收半散在床沿,一脑如墨瀑般的青丝随意散乱,半卧半起的支着腮,那一双晶亮的眸子便含了三分好奇的望着他。
“冷爷家的奴才很是能干,大清早儿的在主子门口呵斥奴才!”
蓦地清眸里闪过一丝狡黠,女子促狭的盯紧男子:“方才她们在说什么孩子……莫非--”
“关你什么事儿?”
他挑起她的下颌,傲慢俯身。
仪夏浅浅的荡漾出一分暖笑:“骄傲的人儿,我这是关心你,你这种人……也该有个孩子了!”
闻言,男子深邃的眸子微微泛着幽暗的光泽,缓缓勾唇,声音低暗魅惑……
“冥儿当真是善良……既然恨不得爷死,何不让爷断子绝孙,还留个孩子干什么?莫非--”
女子挑眉儿:“如何?”
“莫非……”
他蓦地嗤笑:“莫非冥儿想替爷生个孩子?”
仪夏婉丽的笑颜微微一滞,继而伸手拂开男子捏在下颌的手,翻身自顾往里睡去,只把一抹清影撇给他。
“冷爷若是思春了,大可以去找你那梨家的十二个绝色!恕冥儿惫懒,睡觉了!”
男子的眸子,微微暗淡了几分,继而恢复如初,闲闲的倚在床侧。
“叶登邀爷去喝酒!”
似有意无意的抛出这么一句。
“管我什么事儿?”
女子惟妙惟肖的模仿着男子方才的口气,言毕,不耐烦的拉过被子捂住耳朵。
冷峥嵘伸手勾过她:“当真舍得和爷斗气,连情郎也不会了?”
仪夏便在他的臂弯中怒视着他,咬牙切齿的:“本姑娘要找情郎,也找叶登他儿子!”
伸手捏住男子的下颌:“冷爷这张好皮囊本姑娘尚且看不上,会看上他叶登?冷爷当真是低估了冥儿的眼光!”
“好一张利嘴!”
他却略略弯起了眉眼,冷笑一声:“你若是不去,爷可就走了!”
“走吧!本姑娘一日不见你也落的清闲!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她嫌恶的推开他,坐起身。
冷峥嵘面色微愠,冷峻的容颜配着那件雪白的袍子更是骇人。
仪夏有些后怕,张了张口:“那个……喂!你去赴约应当准时!乖,我在家等你!”
她赔笑着拍拍他的肩头,却发现那张脸变得铁青,不由咬着下唇倒吸一口凉气。
叫他“乖”?
她真是找死……
果然!
冷峥嵘黑着一张俊脸,伸手掐住她嫩藕般雪白的脖颈,逼近来,语气颇是似笑非笑的:“冥儿……你当真是长进了啊?”
“峥嵘!你回来的时候我炖鸡汤给你喝?”
她眨着闪烁着“天真”光泽的眸子,笑得纯洁无暇:“要不要加点儿人参啊?”
他瞪了她半晌,余怒未消的松开手。
仪夏忙不迭的去揉脖子,看见男子脱下那身雪白的袍子,换上黑袍……
仪夏看到他坚实的背上,竟然没有一丝疤痕……他当真,从未受过一点儿伤吗?
她恍恍惚惚的盯着他换袍子,怔怔的杏眸一眨不眨的!
冷峥嵘系上腰带,回身正对上她痴痴的目光,不由勾出一抹浅笑,手一扬,白袍当头罩到仪夏的脸上!
女子叫骂着扯袍子时,听到他掩不住笑意的声音朗朗传来:“爷回来就要喝你熬得汤,不许加人参……”
门轻轻的磕上了。
一时只有珠帘互击的叮当声……
仪夏垂下眸子,手中的白袍,淡淡的,透出些若有若无的苦涩香味,像极了……那夜……
冥姑娘清早起来就有新文章,去厨房张罗了酒菜,亲自拎了一只鸡去南筑煮鸡汤!
窗口的两只海棠铃“叮铃”悦耳,浅浅的阳光被打散,流转光华……
满室香味四溢,那只鸡已经炖上有半个时辰了。
仪夏执笔描画,笔笔如剑,字字皆是……那记忆深处最怀念人儿的模子……
翼,我这一手字,要怎么写,才能走出你的影子?
恍若……你又执着我的手,一笔一划教我写……
清浅不定的浮光一暗又明……
女子唇角浮起一抹散漫笑意,身子却凝然不动,只是笔尖微顿,一滴墨汁便滴在卷上。
搁笔,她将案上那幅字拎起来丢进火鼎之中,薄薄的纸张触火即燃,映红了她的面孔,明艳亮丽!
“既然来了,为何还不露面?”
仪夏自顾自的坐到桌边。
一桌的酒菜,早已冷却。
女子斟了杯酒,搁下酒壶。
一抹白影便自书架后面走出来……
“在下东方舍,有礼了!”
仪夏回眸,容颜浅笑:“可是叶登的人?”
“叶庄主与冷庄主饮酒正欢,东方舍自行拜访,唐突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那人四十上下,微微偏瘦,故显得很是高,略有几根胡须,一双眼睛却是精明如狐狸,一瞬不瞬的盯紧女子的一举一动。
“来者皆是客,东方谷主,请!”
女子伸手做“请”状。
东方舍略一顿,便谢了座。
“姑娘如何知道?”
女子微微勾唇儿:“呵……冷峥嵘这样的人,请他喝酒的人要么是头脑子坏掉的,要么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