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才他们的对话得知,原来这不仅是招待百里陌的大宴,更是一场“非诚勿扰”相亲宴,只不过为一人设下。
“一号男嘉宾”百里陌握着酒杯回到自己的桌案,众人的追光灯才从我跟宇文郗身上离开。
我还在沉思,却听百里陌施施然对宇文元道:“久闻徐家四小姐品貌才艺俱佳,芳名远扬,郢下无人不晓,孤神交已久,不知是座上哪一位?”
说完,他还作势环顾殿内。
“品貌才艺俱佳”这样的词还是第一次跟“徐家四小姐”站在一起,我想它们一定觉得给造字的仓颉蒙羞了。
宇文元微微沉吟,还未答话,宇文芷抢白,声音像是在泄恨:“那个徐家恶女杀害我十一妹,还通敌卖国,如今不知道逃窜到哪里去了,太子殿下听到的谣言不足为信,那徐家恶女嚣张跋扈,不是什么好......”
“东西”二字还未出口,一道七分温雅携着三分冷意的声音传来:“公主,此事还未水落石出,请不要妄言。”
正是徐颢之。
宇文芷被心上人厉声数落,尴尬又委屈,眼圈泛了红,噘嘴低头不语。
百里陌戏谑道:“南临的公主果然风仪不俗,率真敢言,孤很欣赏,公主不如随孤回北凉,当孤的太子妃,孤会好好待你,保准你很快就忘了这薄幸人。”
宇文芷自认为无人知晓的心事骤然放在大家眼前,顿时羞得脸颊绯红,同时又觉百里陌语气轻佻,更是差点哭出来。
“薄幸人”徐颢之见此,一脸歉意:“公主,是我失仪,请不要怪罪。”
宇文芷忙抬头,红着眼圈急着摇手:“不怪你,不怪你。”
徐颢之温雅端方:“谢公主。”
宇文芷见他如此礼貌而疏远,又顿觉伤心,一张手帕快被双手搅烂。
宇文元见自己女儿这般神情,一脸写满“女大不中留”,无奈地摇摇头,对百里陌说道:“北凉太子此番求亲,为结秦晋之好,和亲人选当知书达理,持重端庄,以彰显我朝风范,芷儿不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不知太子心中是否还有其他心仪的姑娘?”
和亲这种“美差”,会让自己女儿去的肯定不是亲爹。况且,性喜渔色、荒淫无度的百里陌虽然年少有为,也实在算不上什么乘龙快婿,劣迹斑斑之下,是个大火坑还差不多。
百里陌听了宇文元的话,挑挑眉:“那位百闻不如一见的徐家四小姐倒是很合孤的胃口。”
我想,难道百里陌还是个深度的怪食癖患者?
宇文元脸上看不出喜怒,说道:“可还有其他中意的人选?听闻北凉太子素来风流不羁,喜好并无固定类型,这一殿的待字闺中的世家女子品貌各异,皆是上品,定有北凉太子心仪的,不妨认真挑选。”
百里陌手执酒杯,起身走至殿中,目光在殿中适龄女子中逡巡,竟真的认真挑选。可他目光每投向某处,某处的女子便埋首藏住脸,胆小一点的甚至微微发抖,唯恐被大火坑百里陌看上了。
除了林右相家以林诗蓁为首的几个女儿。
她们镇定从容,不失风仪。宇文元对其他世家的女子的失态有点失望的同时,对她们目露赞许。
但我隐约觉得这种镇定从容丝毫与修养无关,甚至带着一点有恃无恐,她们似乎料定百里陌不会选择她们。
脑中似乎又有什么闪过,什么仿佛很重要的事情呼之欲出,却怎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狠狠甩了甩头,宇文郗的用手悄悄抓住了我的手指,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没事。”
他的掌心与他冷如清霜的脸庞不一样,温如暖阳。我轻轻地抽了抽手指没抽出来,他反而握得更紧,我就任由他握着。
宇文郗俊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上翘着。
看向殿中,百里陌逡巡的视线落在徐素韵身上时,忽然定住了。徐素韵微微垂首,闪动的眸光暗示了她的慌乱。
百里陌慢慢走近徐素韵,立在徐素韵的桌案前,眼神定定。
徐素韵在百里陌沉默的迫近里越来越局促不安,百里陌却变本加厉,目不转睛,一瞬不瞬。
就在大家都以为大火坑锁定了被坑对象时,一声裂帛声起。
原来是徐素韵用力过度,一不小心扯破了手中的丝帕。与此同时,百里陌鄙夷地掩鼻,一阵骚臭味在殿里慢慢散开。
徐素韵竟然被吓得失禁了。
殿中响起窃窃私语声,名门贵女,世家子弟们都低声嘲笑,徐素韵脸红如熟虾,彻底没脸见人,掩面而泣。
百里陌皮笑肉不笑:“胆小至此,原以为你胆子不小。”
话中另有所指。
宇文元对百里陌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威作福的行为非常不满,但忌惮北凉势力,只皱着眉道:“北凉太子可有决定?”
百里陌转身,对宇文元道:“只观皮相未觉骨相,孤的太子妃如南临帝所言,当精挑细选,不能妄下决定。”
听起来是颇为冠冕堂皇,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当然,我也无心研究,这太子妃之位不可能落在我头上就对了,百里陌怎么东拉西扯也扯不到我身上。
因为百里陌一番话,各名门贵女开始轮番在殿中展示才艺,轻歌曼舞,吹拉弹唱,殿中又复一片和乐的欢声笑语,刚才令人不快的小插曲仿佛并不存在过。
这里的人见风使舵、顺水推舟的本事似乎都练得炉火纯青。
徐素韵早由宇文芷悄悄带着离席,估计是去了换干净衣裳。
不一会儿,徐颢之也借故离席,走时看了我一眼。
我朝宇文郗望一眼,宇文郗点头,也与我悄悄地离席。
一殿与我毫不相干的熏香缭绕、歌舞升平被抛在身后,大口呼吸殿外新鲜的空气,朝徐颢之离开的方向追去。
秋月高悬,夜沉如水,几点星子疏落地挂着。我提着宫灯,宇文郗走在我身后半步远,沉默着。
忽然羽箭破空声起,只听嗖的一声,手中的宫灯被射穿,火烛熄灭。
宇文郗朝箭射来方向望去,一个黑影在屋顶闪过,宇文郗立时化作一抹残影,向黑影追去。
“小心。”
我话还未喊完,宇文郗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宇文郗的轻功高深莫测,此时不同以往,没有带着我这个拖油瓶,得到了完全展现。
我正暗自唏嘘不已,一人从暗处走出,浓浓的龙涎香扑面而来。
正是此时应该在朝阳殿的百里陌。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